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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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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误了人家应试了,”萧玦将怒火捺了又捺,盯着玉自熙缓缓道:“读书人不容易,十年寒窗悬梁刺股,就这样给你搅了你于心何忍?你看上谁是你的事,龙阳之好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事体,你居然拿来和朕有商有量,要朕赐你娈童?你将我西梁堂皇国体置于何地?将朕这九州之主置于何地?胡闹!回府思过去!”

    秦长歌睁大眼看着萧玦,差点鼓掌赞叹,这家伙历练出来了啊,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应对沉着分寸有度,更难得的是印象中那个有点暴烈的性子,也开始收放自如拿捏得当,竟是一点破绽和空子都没给玉狐狸占着,皇帝这个最锻炼人心智城府的职业,果然不是白当的。

    她不好鼓掌,太子爷却是可以尽情表达自己的由衷赞赏地。

    “妙哉斯言!”萧包子大力拍掌,最近听贾端老头子的课,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现搬来应景,又满面严肃的对秦长歌一摆手,“这位……先生,你快去考试吧。”

    “小生谢陛下、太子隆恩!”秦长歌立刻应声,极其利落的从玉自熙手中扯回自己的衣服,背着自己的篮子一溜烟跑了,玉自熙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面色沉肃盯着他的萧玦,笑了笑,媚声道:“微臣也……谢主隆恩。”说罢一礼,摇曳生姿的扬长而去。

    一场风波由此化为无形,秦长歌在跑向贡院大门时同时做了个手势,暗示凰盟护卫中止计划——萧玦来得这么快,超出她意料之外,本来还想指使手下装模作样去烧玉自熙随时带着的那盏灯以便调开他——谁都知道那灯是玉自熙的命根子,除了上朝时放在签押房,其余任何时间都随身不离。

    算了……惹急了这狐狸,乍了毛也是不成的。

    三场考试,六日,九日,十二日各开一场,每场三天,小小号房九天足不出户,秦长歌用一大半的时间睡觉数手指,其余时间应付那些经义策论诗赋,最后一天考完,背着小提篮出来,阳光灿烂得近乎炽烈,对面街边白玉兰树上花朵开得奇香四溢,大如玉盘,入眼有一种清艳逼人的美,秦长歌迎着日光闭了闭眼睛,目光下移,这才发现斜倚树边的黑衣男子。

    眨了眨眼睛,秦长歌站定,又仔细的看了看。

    对面,颀长的男子一身普通黑衣,有点讪讪的迎上她的目光,英锐的长眉下目光坚定,脸却微微发红。

    抿了抿唇,秦长歌看看自己的男装,眼光向城西飘了飘,她最近搬了家,现在住在城西,那里是中等民户集居地,小小的院子,里外三进,住着家乡发大水现在来郢都投奔亲戚讨生活的远房兄弟三人,最里面一进住了有病的兄弟,第二进住了大哥夫妇,第一进和偏房住着两个没成家的兄弟——有病的,自然是楚非欢;大哥夫妇,是祈繁和凰盟女弟子的假冒夫妻;另两个是容啸天和秦长歌,大家都改了装,有滋有味的过起平常生活来。

    秦长歌的意思是:咱身份现在都不方便,去家里。

    不料对面的萧玦却没动步,眼光向城门方向飘了飘。

    呃……出城?

    做什么?

    眼光再向旁移了移,一匹看出来脚力上好却不打眼的黑马在一旁打着响鼻,踢踢踏踏意态悠闲的转着。

    对面,萧玦对着她疑惑的目光,做了个口型。

    “犒劳你,出城转转。”

    皱皱眉,看了看皇帝陛下沉默却执拗的神情,随即无奈一笑,秦长歌很轻的摇摇头,做了个“你先”的手势。

    萧玦的眸子如启明星一般灼灼的亮起来,立刻转身牵马而行。

    街上人潮流动,匆匆来去,无人注意到一前一后两个“男子”,以着同样的步调和目的地,怀着不同的心绪和回忆,缓步前行。

    午后的风清爽干净,风拂起前方男子乌亮的发,秦长歌的目光,这一刻微微有些遥远和柔软。

    恍惚间时光倒转,十六岁少年愤然回首,眉目清亮。

    萧玦,我们似乎曾经,这般向着同一个方向,漫漫行路。

    却又不知在何时,错失了彼此的路途?

    萧玦牵着马,在前方慢慢的走,他的步子稳定而坚实,修长的身形永不会被人流湮没,他行得并不十分急切,虽然企盼和长歌单独相处的美好,但是这条路,这般一前一后的漫步而行,似乎也可以走得再长些,这一刻时光静好,全心去爱的人就在身后,一转身便可触摸到她的容颜,那是种多大的幸福?

    而那种身后有牵绊,有目光暖暖烫上后背的滋味,自己又暌违了多久?

    萧玦的目光,也渐渐遥远……很多很多年前,似乎也曾有过类似的一幕。

    那年……长街前横刀裂门的少年,担一肩瑟瑟秋色,盯着在自己面前紧紧阖上的大门,听着门后兄弟们放肆的哄笑,死死咬唇不语,然而那深黑眸瞳,早已无法抑制的泛上泪光。

    却听得身后少女轻笑,似一朵娇花飘落枝头般轻而俏。

    她与他一番对话,泪光被燃起的希望之火霎时烘干,只是犹有几分疑惑,他上下打量她——这么美,这么纤细,这么小,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宛如梦境,美好如斯,那么那些振人心怀的许诺,是不是也是一个极易被惊破的梦?

    “跟我来。”

    少女眼光流转,立时看出他的疑惑,一转身,留一个秀致优美的背影。

    他有些犹豫,却不肯多想的立即跟上。

    她在前,他在后,他的眼光,一直粘在她的背影上,一个人的轮廓,怎么可以生得这般精致恰好?那流畅起伏如诗,再或者,天边那一抹虹霞的娇艳……

    那一刻他恨自己未曾好好读书,记忆里那许多千年以降荟萃文人精华思想的华言锦句,到了绝顶的容姿面前,似乎都失了色,显得斧凿而有匠气,不如这女子丽质天成,惊鸿游龙般的灵秀。

    兜兜转转出了城,在一处破旧的祠堂前停住,她回身对他一笑,拂了拂积满尘埃的祠堂香案。

    只是轻轻一拂,香案便轻若无物般飞起,生生挪移到了另一边,香案下,露出一方图案。

    他惊讶得瞪大眼,这女孩不过十三四年纪,怎么有这么一身惊人的功夫?

    她却斜倚墙边,微笑对他招手,“来,看。”

    他依言上前,自己都奇怪素日不算听话的自己,今日怎么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言听计从?然而眼前小小女孩,温柔眼光里自有博大境界,目光凌云,气象万方。

    他不由自主垂下目光,却是一方青石雕刻,共分四副,飞龙在天、足攫巨龟、砸龟于石、龟死龙舞。

    雕刻者笔力非凡,只是寥寥数笔,却意象传神,将龙的神威龟的狰狞,龙的飞舞夭矫龟的垂死挣扎都尽现于指下,令人一见之下,便神为之夺。

    他被这似有魔幻之气的图像吸引,目不转睛,耳边突然响起少女淡淡的语声,声音极近,她垂落的发在他的肩,亮若黑缎,带着芬芳而沁凉的薄荷杜若香气。

    “元太祖元烈,据传为其母梦神龟而生,其后起于草莽,夺晔皇朝天下而代之,历五代帝王,倒行逆施,德行微薄,以致元王朝不过数代国柞,便已近衰微之境,天道轮转,气数将尽,此当英杰辈出,争雄天下之时,此当君,有为之时!”

    他愕然抬首,“我?”

    “你。”眼前少女长发飘飞,目色幽深,带着命世者的灵慧与透彻,一抹夕阳暮色里宛如神女。

    “你出生于元静帝十八年,属相龙,八字为辛辰、丁酉、庚午、丙子,‘此命为人仁孝,学必文武精微。幼岁浮灾,并无妨碍。运交十六岁为之得运,诸事遂心,志向更佳。命中看得妻星最贤最难,柱中四方成格祯祥’”。

    见萧玦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她一笑,“总之,这是天赋甚厚的强势命造,至于这祠堂中的图雕,系我大师兄十六年前云游天下,路经此地,见某府生子,祥云瑞霭紫气东来,灵机所触遂卜了一卦,刻下此图,此龙绘金甲十六,起于云端,预示新主腾起之机,脚下之龟,元王朝也!——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萧兄,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碧落神山履足红尘的幼龄女子,轻启朱唇,寥寥数语,如巨剑劈落,为他砍裂出一方新天地,于尘世的压抑的黑暗的捆缚的一角,透进新鲜的清甜的沁凉气息。

    那一方的天地,有火有血,有牺牲有白骨,那些战场上头颅落于他怀的兄弟,那些洒落于草根底的无名战士的热血,那些刻于记忆中一步步行来的艰辛与热泪,终究缔就了十六岁少年脚下坚实的帝国,终究不负了他解民倒悬,推翻逆政的多年心愿。

    萧玦带着沉湎的微笑和淡淡的忧伤,迈步出城,回忆里时光总是过得很短,仿佛只是一转眼,自己便站在了城郊野外的山坡上。

    他回身,凝视秦长歌。

    春风和煦,碧草如丝,不远处桃花开得热闹,宛如一场香浓的盛宴,山坡下一道溪水清澈见底,荡漾着被风吹落的粉色桃瓣。

    一色蓝天下飞燕啁啾,黑色身姿划过的弧线有空灵清绝之美,蓝天下青衣朴素的士子,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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