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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并非交换秘密。纪檀音很聪明,他避开谢无风不愿提及的身世及学武过程,只捡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来问,于是一夜过去,他了解了赤尾屿独特的花草树木,房屋式样,奇形怪状的鱼,连梦里都是一片幽蓝的海水。
第二日晌午,纪檀音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绸缎衣裳,他发了会呆,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纪檀音手臂一动,感觉怀里满满当当的,仔细看,才发现他抱着谢无风的腰睡了一宿。他急忙缩回手,欲盖弥彰地拉开两人距离。余光瞥见谢无风金贵的衣裳被他弄得皱巴巴的,感到很不好意思,伸手替他抻了抻。
纪檀音的手一点也不软,隔着轻薄的丝绸,谢无风能感觉到他指腹的硬茧,小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纪檀音毫无察觉,还在认真地帮他整理衣服。
“好了,不碍事,”谢无风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推开了。
马车已经停了,左侧是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右侧挨着一条干涸的溪流。
谢无风道:“昨夜喂你吃了颗丹药,运一运气,看看内伤可好些了。”
纪檀音闭目运功,感觉丹田暖烘烘的,真气流转于四肢百骸,受损的经脉已修复大半,惊喜道:“是赤尾屿的神药吗?”
他现在对赤尾屿充满向往,觉得那是个神秘而美妙的地方。
谢无风眉梢一挑,扑哧笑了:“不是,只是普通的保气丸。”
纪檀音撇撇嘴。
过后又是一阵沉默。谢无风拧开酒壶喝了一口,低声问:“接下来怎么打算?你还要去找公谦老儿?”
纪檀音“嗯”了一声:“他们不让我查,我偏要查。”
“公谦老儿脾气古怪,行踪不定,就算你找到他,这些年买入骨青的人成百上千,怎么查?”
纪檀音静了一会,道:“总要试一试。”
“不知下一批杀手何时又来,”谢无风尖锐地问,“你不怕死?你还这么年轻。”
纪檀音回忆起在商丘街上与两名杀手恶斗那夜,绝望而不甘的心情几乎在瞬间被重新点燃。他当然怕死。
在他沉默时,谢无风又道:“就算你大义凛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师父呢?他将你养大,你忍心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提起师父,纪檀音颤栗得更厉害了,这时谢无风握住他的手,换上惯常的轻佻神态,笑道:“就算你都舍得,我却舍不得。不就是找公谦老儿么,我陪你去。”
纪檀音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惊喜中夹杂着一点犹豫:“可你不是要去开封府吗?”
“不打紧。”
纪檀音心中感动:“你是个好人。”
谢无风举着酒壶的手一顿,自嘲地牵起一侧嘴角:“我可不是。我对你别有所图。”
纪檀音摇摇头,右手支着一侧脸颊,执拗道:“你是个好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规劝谢无风不要再偷盗了。
“虽然是劫富济贫,那也是违犯律法的啊。”
“律法?”谢无风嗤笑一声,“若律法不义呢?”
纪檀音微微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劝道:“可万一哪天你失手了,被抓进牢里怎么办?”
谢无风凑近了,暧昧地冲他眨眨眼,呼出的气息拂动了纪檀音纤长的睫毛:“那你会来救我吗?像戏文里写的那样来劫狱?”
纪檀音还未回答,谢无风促狭一笑,越过他钻进马车里,翻出半只包好的水晶鹅。
道路两旁多得是枯枝败叶,谢无风将它们拢作一堆,用火石点燃了,又从路旁的大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剥去外皮,将鹅肉穿于其上。他招呼纪檀音:“你过来烤,我的衣裳是新的,怕烟熏黑了。”
纪檀音瞪他一眼,跳下马车,接过鹅肉翻烤起来。
伴随着鹅肉滋滋冒油的声响,二人将遇到麻脸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试图找到些幕后主使的线索。
纪檀音道:“我仍是怀疑丐帮,他们弟子众多,整日游荡在大街小巷,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能传到耳朵里。”
谢无风沉思一阵,摇头道:“不像。这两日追杀你的人,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却武功极高,分明是豢养多年的死士。丐帮虽然摊子大,但组织松散,弟子又天资平平,训练不出这等高手。”
“可丐帮最有地利。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及时赶到?”
“很多。你忘了前些日子沈沛大宴群豪?黑白两道几乎都去了。蔡大人死后,大家一哄而散,当时住在商丘县,或歇宿在附近山野的,不定有多少门派。”
纪檀音被他提醒,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可这样一来,嫌疑的范围就太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谢无风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说一句,停顿一会:“换个思路想,对方在暗处,你在明处,他们已经杀了麻脸、掳走张文,做得滴水不漏,为何还要对你紧追不舍?你是不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
纪檀音苦着脸:“我也这么想,可是除了昨夜从那两个恶人身上搜来的木牌,我并不知道其他线索。”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对方知道你是玉山神剑门下,你们师徒四人,”谢无风说着,伸出食指在纪檀音额角戳了一下,“都是死脑筋,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他虽然是在数落,纪檀音却听出了些许赞赏之意,神气又骄傲地笑了笑,待要开口,忽然闻到一阵刺鼻气味,低头一看,鹅肉已成了黑乎乎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