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架子,一是为工作方便,二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不想因为一些可以避免的误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当然,对于一个想进秦史研究所的人来说,那些往来文牍上的内容对她是具有相当吸引力的,但在生命安全面前,这好奇心就只好暂放一边了。
……
“小寒丫头心里有事?”老人家问。
“啊?”寒洲笑笑,略一思索说:“我在想怎样称呼您比较合适。”
“霍,怎么想起这个问题了?”
“前些天您上店里买东西,我称呼您老爷子,您指导我书法,我称呼您老先生,现在我在您身边誊抄文书,我应该和邓哥一样称呼您老爷,但现在知道您是当朝丞相,我在想是不是该换个称呼,要不就太失礼了。但是,想归想,还是不知道称呼什么合适?”
李斯哈哈大笑:“让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个问题!那么,在你家乡,这种情况该怎么称呼?”
寒洲想了想说:“如果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称呼正式一点,比如官职,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在协作办公,有些人是称老板,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有点私人的味道,好像是这样的,有些人也称呼官职,但那样就显得生分了。下级还是希望上级把他当自己人。但说到底,他们都是同事,是合作关系,上下级拿的都是国家俸禄。但我现在的情况,跟这些不同,我是家奴。我们不是雇佣关系,是人身依附关系。所以,我想,最终还是叫老爷合适。”
说到最后,寒洲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无奈了。
老邓跟在后面,也在听,他觉得本来挺简单一个事儿,怎么让这姑娘给分析得复杂了,你说这是个聪明人呢还是个糊涂人呢?他从小就叫老爷,叫得不是挺顺得吗?
李斯并不这样认为,这上寒姑娘明显对她的身份是不认同的,她只是无奈栖身于此,而且她的无奈是对整个环境的无奈,并不仅是对个人际遇的无奈。他越来越好奇这小寒的出身。
“孩子们说,你给他们讲了伊索编的故事。”
寒洲笑笑:“嗯,他们给我糖吃,我回报他们的。”
李斯呵呵一笑:“你对他们说伊索是个伟大的奴隶。”
这话里有置疑的味道,寒洲从容地说:“对,我是这么说的。每个人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但他可以选择成为怎样的人,即使都是奴隶,也是有差别的。而从低微走向人生顶层的人,如果也认为奴隶就代表了低贱和愚笨,那就更不应该了,那好像在笑话自己。”
李斯又是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姑娘一眼,这是在说他们两个人吗?他就是从低微走向人生顶层的人,而她虽为家奴并不代表低贱和愚笨。
她看似谦逊,但胆子很大,是不容折辱的。
后园到了。这几天清理了荒草,嫩草也在蹿高,园中的树枝上拉了根绳子,晾着女人的衣服,地上有孩子们玩完游戏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安然祥和、生机勃勃。
“我开了一小片地,准备种韭菜,是孩子们帮我开的,我说等长出来,请他们吃韭菜馅的饺子。”
“呵呵,饺子,我听着也新鲜。”,李斯笑着看了一眼老邓,说:“他们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勤快了?我发现比起学室的老师,他们更愿意来你这儿。”
听了这话,寒洲警惕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你教他们认字吧,你教认字方法还是不错的。”
寒洲想了想,谦逊地说:“学室的学习还是系统一些,若是他们来这里玩,愿意玩着学也好。我想起我以前读过的一位先生写的文章,叫’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说的就是一群孩子一边读书一边玩的情景,很美好的童年。”
“哦?三味书屋!三味是指哪三味呢?”李斯饶有兴趣地问。
寒洲笑笑,回忆着说:“说不清是哪三味,大约是指珍馐美味这些好吃的,是说书就是人的精神食粮,读书会使人如食美味一样健康快乐。三味书屋是那位先生就读的一家私塾。”
李斯听了,眉毛皱起,口气严肃地说:“现在国家是不许民间办私塾的。”
寒洲淡然一笑:“我知道有这个法令。但那书里写的也是人家的过去。生活好不好,学习好不好,把他的童年写出来,让人看一看,也全都是真,全都是好。孩子们今天收获的好,就是将来天下的好,因为当初他的心里种下了真、善、美,他会懂得维护、建设和珍惜。孩子们今天得不到这好,将来天下就会少很多的好,因为他不懂得维护、建设和珍惜。当然,这话扯远了,这院子里的孩子还是什么都能得到的。”
李斯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寒洲,她看似随便,但哪一句话都是经过沉思熟虑的,她不肯定当前的法令,但也不想与之碰硬,所以选这样一个角度去说这件事。但要说她处心积虑要对自己说起这件事,又好似不像,因为她来到这里都是个偶然。自己刚才如果不提孩子们的话题,她也不会扯到这上面来。
联想起这些天来她的行事作风,李斯觉得她实在是个异类。吃饭要自己吃,明显是嫌大厨房吃得不好,那是要自己贴钱的,她不在乎。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就往书房里搬东西,邓子怕担责任,她不怕。胡家对她挺好,她要清静,就想到外面租房子,那要是这里她住得不高兴了,会不会也要搬出去?她敢跟他提要求吗?你要说她出身高贵吧,她对奴隶充满同情,她对豆腐店的小伙计还很关心。可要说她出身低微吧,谁又能说她这不在乎的劲儿是装出来的?
总之,这是个值得关注的人。
不知道把她弄到家里来,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