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和吟儿到达川北后的十多天里,也并不曾忽略过川东形势。那段时间川东一直风平浪静,与天骄共守的抗金联盟,短期内的确如阡所料,与金人相安无事,显然是天骄一手控稳了局势。林阡对盟军本就自信,再加上他一心以为留书起了作用,所以身处川北从来没有后顾之忧。彼时,苏党奸细和寒党奸细都还处于蛰伏,隐居之说还在酝酿当中,确实也是相安无事。
他站在约定的地点等吟儿,俯观谷内安静的黄昏,表面是田连阡陌,内在却真如吟儿所说,有一股肃杀之气,正朝着北谷的方向汹涌翻滚。越仔细看,越看得见形状。唉,再浩大的声势,最终还不是硬着头皮要挤进这狭小的关卡。
夏风中他感应到吟儿来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怅惘,微笑着转过头去:“吟儿……”
吟儿一直忙于为萧谢两家的矛盾跑腿,几天没跟他见面了,为什么神态里看不出一点点的思念和关切呢?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这一点。当她把许从容交托的名单放到阡的手中时,阡一边接过一边问:“吟儿,担心我吗?”
“不担心。”她回答得真是干脆。
“为什么?”阡不禁怔住。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你是谁啊?”
“唉?”阡察觉出她好像不悦,一时语塞。心想,难道吟儿是气他不跟她一起?不知怎的,竟横生一丝愧疚。
她忽然憋不住笑起来,搂住他胳膊:“我是真的不担心。你是谁啊你是林阡啊,用得着我来担心吗?”
“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林阡,叫林听,是魏将军的手下……姑娘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阡立刻报复她,把她甩开边笑边走。
“站住别跑!”吟儿大怒,赶紧追他,他边收好那名单边加快步伐,本来是计算好这个速度给吟儿追上的,忽然之间吟儿脚步声竟消失了,阡不禁一愣停下来转过身去,刚转过身路边树上就冲下来一团白影,来势汹汹直朝他砸过来,阡知她本来是想跳到自己背上,这时却正巧掉进自己怀里,接住她的时候发现她嘴角划过一丝奸笑,对啊,如果这样还能接住她,不就证明他是林阡了?偏不让她得逞!阡当即抱住她一起往后就摔,不顾一切地仰倒在地上再疼也甘心。
“哎呀哎呀,出人命了!”他一边按紧她腰一边惨叫,“姑娘你再不起身我要被你压死了!”
吟儿动弹不得,笑着索性就赖在他怀里:“林听,从天而降一个仙女给你,你也不要?”
“哪里?仙女在哪里?我……我要!”他左顾右盼,就装得跟真的似的,活生生一个没见过女色的小兵。吟儿愣怔怔看了他很久,痴痴笑起来:“你真的很不赖啊,混在哪里就是哪里人。”
“真的不担心我?”他恢复成林阡、微笑看着她。
“不担心。”她贴在他心口,闭上眼舒服地躺着,“只是想你而已,却不担心你。”
“鬼丫头!害得我白白失落了一场。”他笑起来。
“你若问我想不想你,我当然说想了。谁教你自己问得不对。”吟儿贼笑,忽然幽叹了口气,“不过我知道,你这么问,是因为你心里担心我……”
“我是担心我身边这小妖精,趁我不在便被别的妖怪给勾走了。”
“看他们谁敢!”
她陪他在山上看了许久的名单,代许从容向他述说:“这曹范苏顾手下,各自都有不少死忠,真正能有异心的并不多。但其中有一个叫吕之阳的,据说最近表现得很活跃,一直在招兵买马,联系着他的拥趸。苏降雪那边,目前还没有着手对付他。大师兄说,可千万别正好赶在川北之战。苏降雪和吕之阳这对上下属,千万别在那个关头打起来。”
“苏降雪恐怕一直在放任着吕之阳,等他膨胀到最大把这帮乱党一网打尽,不可能还没有着手对付他。”阡摇头,“这个吕之阳,只怕是等不到川北之战了。”
“是吗?那么,我们需要做什么?”
“静观其变。苏降雪不会公然除去吕之阳,否则,对上对下都不能交待。”
吟儿一怔,心领神会:“难道是把这些头目暗杀?”
便就在二人探讨之时,林外忽然生出几簇火光,时亮时暗忽隐忽现,有时远有时近,直把吟儿吓了一跳:“鬼?”
阡按住她口,熄了火把与她沿着另一条小路下山,前方黑灯瞎火左右虎啸龙吟,天上月孤风高地下枯枝败叶,吟儿似是怕背后有鬼跟着所以一路都紧紧靠着他,等百转千回避过了那群人,吟儿终于喘了口气笑了笑:“孤男寡女……竟像**一样。”
“吟儿,竟教你陪着我,吃这么多的苦头。”
“哪有吃什么苦头了?我还觉得刚才这一路很是过瘾呢,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着,但心里就是妥当。”
他一怔,叹了口气:“傻吟儿。”他知道吟儿为什么觉得妥当,因为有他在她身边。
不得不承认,那时真是他人生的低谷。太多的事情,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局势乱得无法掌控。
无法掌控,便只能把棋盘打翻,至少在他看来,既然柳路石陈对他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安,他的离开,恰恰可以给他们最大程度上的信赖。
当时他也无法预见留书失窃会给之后的几个月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却从那时起,好像就注定了要和吟儿一起共同患难。
吟儿正待要走,忽然咦了一声:“你看,路中央,好像有头小猪啊。”
他奇道:“是么?”他眼中所见,好像是兔子那么小的一只。不过走近一看,果然是头猪。
吟儿听得侧路有人声,来不及走,只能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这里好歹还是魏紫镝的范围。
阡留在原地护她,不刻,那猪的主人就面带焦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心疼地将它抱起,然而,十分出人意料的是,竟是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体态婀娜,眉目清秀,肤色白皙,与阡这一照面,竟还带着三分羞涩,低下头走到阡的身边,连声音都温软:“你……可见到另一只吗?”
虽然那只猪很小很可爱,可它毕竟是一只猪啊,哪里有女子拿猪当兔子养?看这少女,装束一点也不像平常村姑,反倒是个小家碧玉,娴静如水,乍看之下弱不禁风。阡狐疑地看着她,这少女当即面上一红:“没有见过吗?那就糟了……”
阡惟恐吟儿有失,赶紧从疑惑中走出来,立即指着某个方向:“恐怕是往那边去了吧。适才见到这一头时,它是从那边而来。”
“那边?”少女循声看去,脸色一变:“死亡之谷!?”
“死亡之谷……”阡蹙眉。
“你是我哥哥帐下武将吗?为何从前不曾见过你?”少女忽然问。
阡一怔,忽然明白这少女眉目为何这般熟悉,原来就是魏紫镝的女儿魏衾,阡十几天来一直在魏紫镝的儿子魏谋帐下从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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