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舍得。你怎舍得……”柳湘哭时,已近气喘。他点头答应掉包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柳月的泪眼了,哪还可能记得同样是刚刚生完女儿虚弱的柳湘在柳月的事先牵引之下,云蓝抱着襁褓中的吟儿来见他俩时,他和她两个人还一起,照着柳月教他们的话说服云蓝带走吟儿,没想到,没想到说过去的是他们自己的女儿……
“湘儿,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活在……对你的歉疚里。”蓝至梁面色诚恳,却难掩他罪孽深重。
“这么多年,你还是念着姐姐,是吗……”柳湘泪流满面,问他。
“当年我答应她掉包,除了对她眷恋以外,更还因为,对她的内疚。”蓝至梁没有正面回答,却比正面回答还要残酷,“她之所以被世人误解,之所以最终落难横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见他欲言又止,蓝玉泓厉声喝:“继续”
“我与你姐妹相识之时,都是很小很小的年纪,那时就已经喜欢了你姐姐,待到她论及婚嫁的年纪,那么多人都一心为她,结果柳夫人偏巧找到一个家业远在大理的我……我觉得这是天大的意外,天大的好事……”蓝至梁叹道,“岂料,岂料到眼前来才知一梦,柳大人竟那般狠心,将亲生女儿送去当细作,他的美人计确实成功了,成功地送羊入虎口,你姐姐**完颜永琏,我心中诸多抑郁。”
“那时,娘已经嫁给了你,还生了哥哥。”玉泓冷冷道,心想,难怪你不疼爱哥哥,也不太在意我,偏最珍视玉泽。
“所有人都反对他二人在一起,他二人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至少你姐姐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写信回来求谅解。”蓝至梁说时,玉泓想起蓝府地窖里那些用大理文写出来的家书,不用金文也不用宋,明明就是在表述,完颜永琏和柳月都无视国界,玉泓叹了一声:“结果柳月的家书,全被你扣下了。”
见蓝至梁点头,蓝玉泓又问,“为什么这么做?”
“我始终不赞成她去做金国的王妃,因为那不配。”蓝至梁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激怒柳大人,派人将她捉回来讯问,所以,任何冰释的机会,我都不能给他们父女。”
“爹却没有想过,不仅外公被激怒,整个南宋武林都被激怒,和柳月的误会越来越深,最终更是将她害死”玉泓笑。
“这……并非我本意……”蓝至梁忆及柳月临死,泪水亦涟涟而下,“她临终时,发现了这些书信在我手上,意会到了是我从中作梗,是以借此要挟我,对她补偿。我没有办法……”
“犯罪的证据,因何却不销毁?等着被她发现吗”
“其余的全都销毁了,除了那漏网的几封,我一时疏忽,不知怎的,竟被她察觉了……”
“那为何,那漏网的几封,几十年后依然珍藏?”蓝玉泓再问。
“她当细作的那几年,把所有的字画,都带走了……那是她……甚少留给我的笔迹了。”蓝至梁流泪。
“是印迹吧。”蓝玉泓冷笑,“爹不销毁证据,是因为鄙视自己的行径;爹却要把那证据深埋地下,是因为爹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敢面对”
蓝至梁再度哑口。这些年来,他一直于金宋之间中立,说的好听中立,不好听是徘徊不定,不敢应柳峻的邀,也不敢太靠近宋营,不就是因为他曾因一己之私而迫得金宋武林相互残杀?
“为了赎你的罪,你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拿去抵偿,你自己的亲骨肉,你也狠得下心来”玉泓对父亲失望透了。
“这么多年,你还是念着姐姐,是吗……”柳湘一直像没听见一样,口中仍然在问这一句,判官且让蓝玉泓当。
“湘儿……”蓝至梁将包袱抖落,顿觉不再那么沉重,然而此刻凝神看她,没有立即回答这句话。
“我本该,一如既往,叫你姐夫的。”柳湘泪倾如雨,半痴半傻。
蓝至梁当时就傻在原地,嘴都合不上了。
“你容我……静一静吧……”柳湘说。
“湘儿你听我说。”
“出去——”柳湘罕见的声嘶力竭,猛然起身将他往帐外推,却连发怒都这样的卑微,哭着近乎跪求,“饶过我们这对可怜的母女吧”
玉泓亦冷冷看着父亲,他不配出现在这里。
只是转过身来,再看一眼吟儿,那时她情况稍稳,安静了少许,不再呓语,也没听到他们的对话。然而,玉泓看着她时,心里的微妙难以言喻……
她仇视吟儿,嫉恨吟儿,全因为,林阡本是玉泽的。
但……这一切原就该是吟儿的?
这万恶的江山刀剑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