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时候,漫天云蒸霞蔚,遍地彩虹缭绕,远眺万练倒悬,近瞰郁郁苍苍。似雨非雨的天气,似静不静的心境。
既然喜欢看日落的残缺,哪怕这别墅里最好的观景处不是院中,而在屋顶,yín儿性格使然,那就一定会坐到屋顶上去。阡看她一入山庄话忽然变少,便知扰luànyín儿心情的,除了远在川蜀的瀚抒之外,必有这近在咫尺的越风。
“还在担心越风伤势?我见他已经能够动武,虽然不大灵便,总算恢复得不错。这几日可能是舟车劳顿,染了风寒,休憩一段日子便会无事。”阡轻声劝慰,携酒在她身边坐下。
yín儿没有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有句诗写得贴切,“相逢便是相思澈”,就像今天越风见到yín儿的时候,再怎样不适,面sè都自然而然地好转,全被沈絮如说中了。越风是思着yín儿的,平时看不出,病后才不断绝,阡明白,此刻的越风,不就是当初的宋贤?
当瀚抒嚣张跋扈,指名要定了yín儿,阡可以斥责胡闹,可以置若罔闻,而当越风什么也没有流lù,但其实也一样要定了yín儿,阡却不能予以辩驳,不能无动于衷,只因对yín儿的爱,谁也不可能及得上越风深。
可是此刻,分明听见yín儿在叹气。yín儿的感情,似乎也达到了最bō折。是啊,尚不及从云烟离开的怅然中走出来,就又多出了一份对越风的愧,怎可能不叹气,怎可能不纠结?但yín儿再如何思绪万千,都有唯一的出发点,叹气纠结都是为了他林阡,阡的心里,再明白不过。不经意间阡也发现,此时的自己,竟心luàn如麻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杂念比压力还要排山倒海,即便是借酒去销也根本不能释怀——原来,他最不能释怀的人,还有一个是yín儿……在纪景林楚江相继死去后,就一直相伴江湖相依为命的yín儿……
不需要yín儿再剖白,她的心意他早已经完全了解,他知道现在旧事重提不适合,但瀚抒的强行bī婚和越野夫fù的旁敲侧击,不仅在干扰着yín儿的心情,也搅luàn了原本他平静的心境。理智告诉他,现在就妄下决定必然武断、不可以为了解燃眉之急就连后果也不管——但为什么,思绪jī烈到无法克制,也根本没有闲暇来考虑理智!?
在这个寂静的黄昏,远离刀锋的屋顶,默看着身边满腹心事愁眉不展的yín儿,阡心底最深处,mí门g地闪现出这样的一丝疑问:该不该、尽快把yín儿救出这感情的苦海?然而,救出了她,却要令她没有转圜地,陷入自己的未来……
该不该把yín儿带进来?在心头,这疑问出现得突然,浅得似浮光掠影一般。夕阳下雾气弥漫,绯红sè渐隐渐淡,当微雨和薄暮一起开始笼罩这片人间,才发现,他的心和这片人间一模一样,沦陷时毫无防备,再回首一切惘然。
暮sè再轻,终将俗世点染。一旦染了,就戒不掉,所以天天都有暮sè。
练幕抛珠成碎yù,澄潭醉饮沐虹辉……
夕阳,雨水,彩虹,青山,绿树,白川,酒和huā香相伴的岁月,浮光掠影的念头,他的心忽然收紧,时光,不如就停在这一刻吧,抛弃了那些烦琐的争斗和算计,就这么简单地和yín儿坐在屋顶上欣赏风景多好,和yín儿相处时,心态都会变得年轻。
夜幕降临,透过模糊的雾气,看见天边寥落的星辰,灯火辉映外,群山飞瀑宛若链坠,这经典的好时光,仿佛失去云烟之后,是第一次拥有。
“yín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身边还有我。”阡就此打开心扉,轻声对yín儿说,“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不要独自一个担负,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何以现今自己却做不到?”
yín儿一愣回过头来,粲然一笑装不在乎:“没有啊,我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只是在担心思雪而已,她不告而别,着实令人担心……”支支唔唔,明显口不对心。
“瀚抒、越野、越风,这几个还真是很扰心。”阡带着微笑,故意提及。
她神sè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怔怔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是吗……越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答应做兄妹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令人揪心的神sè,可是,也许这次受伤真的很严重……我在想,如果瀚抒要bī我就范的消息传到这里,会不会影响越风的伤势……”
“不用担心,要封锁瀚抒的消息,不是很难。”阡说,“况且,我绝不会答应瀚抒的胁迫。”
“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次而已啊……这一次他想到了用郑奕郭昶来要挟,下一次难保不会趁联盟危难的时候要求。他总会找到方法。他那种性子,既然想就一定要做,别人都告诉他错了他却死活一意孤行,没有半点沟通的可能。”yín儿眉间尽皆愁绪,“我真怕像大嘴张说的那样……”
“大嘴张又说什么?”阡蹙眉。
“说将来洪瀚抒叛逆了来作luàn联盟,盟主搞不好要被迫去祁连山和亲。”yín儿边说边忍不住自己都笑起来。
“大嘴张倒是有说书的天赋。”阡难得一笑,“不会有这一天的,yín儿,有我在一天,都不会容许他这么做。”
yín儿听着听着蓦然一怔:他究竟,是不容许瀚抒作luàn联盟呢,还是不容许瀚抒胁迫我……
阡察觉出yín儿呼吸的一凛,心念一动:其实我竟是这样强烈地、不希望yín儿离去……
“如果……”不约而同,阡和yín儿的心里,其实都有解决的方式,阡当然让yín儿先说。
“如果,让你对瀚抒说,你作战的时候时时刻刻都需要我在身边,即便是要你虚情假意帮我去敷衍他,可以吗?”yín儿轻声,却坚定地问,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如果……让你假扮……我的未婚丈夫……对越野他们说,可以这样吗?”
他又怎么会是虚情假意帮她去敷衍瀚抒?他的确需要盟主时时刻刻在身边,甚至一生一世在身边,他又何必去假扮她的未婚丈夫,他本就是她的未婚丈夫!当思绪变得húnluàn,心也随之冲动,面对着这样一个善良得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甘愿自己退到绝路的yín儿,阡只能把一切顾虑都暂且抛到九霄云外:“当然可以,随叫随到。”
yín儿一怔,呵呵笑起来:“真是干脆,比海将军他们义气多了,果然咱们是最铁的同盟没错。”
“那是自然,结盟那天,你云烟姐姐说过,这个联盟不结则已,要结就是一辈子,你也说过,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一条心。此刻云烟如果还在这里,也一定会帮着yín儿你,去向瀚抒和越野说明白你的心意。她一定与我一样,深知yín儿不愿离开,也更不希望yín儿离开。”当再度提起云烟,阡果真不再像从前那么消极,微笑着回忆他过去拥有的幸福,尽管云烟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但这份幸福,并没有因为她不在了就成空,还在阡的心头留存,温暖,深刻。
yín儿却忽然发现,长久以来各怀心事的自己和胜南,心事竟似乎有了些许重叠。她听得到,阡这句话里,不止有云烟姐姐,还有她凤箫yín,阡记着她的言语,和记着云烟姐姐是同样坚牢,并不只是因为挂念云烟姐姐而不知不觉把自己也记得,而是因为,那些牵制胜南的心事里,早就有她凤箫yín的分量,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越来越重……只是,她念着他太久爱着他太深,竟一直没有发现,他很早以前就在为她着想,也没有深入地体会过:现在她纠结的时候他在她身边守护,正如当初他悲恸的时候她在他身边陪伴一样。
胜南心里,实际是有她的,存在过,也存在着,没有淡化,也没有加深,但一度搁浅了现在提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因为现在本不是要问胜南爱不爱她要不要她,现在要问的是,她究竟可不可以走进他的生命,他将来的历程?她知道自己不能逾越谁,也本不可能取代得了别人,她只想一直这样不离去,与他同行这动dàng却精彩的一生……
幸好她现在发现,他是那么强烈地要把她留下,原来她不是一厢情愿……
“胜南,你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是吗?适才你想说的‘如果’是什么?”yín儿终于不再那么忧虑。
“我想说,如果瀚抒和越野都来bī婚,我便对他们讲,盟主只有在我身边才开心,我也需要盟主在侧才舒心,对所有人都这么堵,用不着两套理由。”阡说的同时,却在心里责问自己:为何我不希望yín儿离开,竟近乎有种自sī……
“不对啊。这解决方式,明显还不如我的。”yín儿微笑说,“你曾经对我说过,对付不同的敌人要用不同的手段。瀚抒吃硬不吃软没错,可是对越野就明显不能用。你要是真这么说,怕越野他们个个都会骂你是掠夺者了……”忽然yín儿灵光一现,“不如,宣扬诸葛其谁的那句谶语如何?反正我是祸水命,会祸害我的男人,这样一来管保他们一个个都对我敬而远之。”yín儿的心情骤然大好:“一切就这么迎刃而解了,真好!”阡急忙拉住她:“等等,等等。这么损自己名声的事你也肯做?”
yín儿在心里说:是啊,这么做,才不会扰你的心,我答应了云烟姐姐,决不用任何一件事来烦扰你。说到就要做到。
yín儿站起身,立即要从屋顶离开,阡笑着立即给她泼冷水:“当真喜欢你的男人,怎可能计较你祸不祸水?这方法一定失败。回来,从长计议!”yín儿一怔,想他说得还是不错,但是,难道真要让阡得罪越野然后和瀚抒也撕破脸么,她虽然想问题简单,也知瀚抒和越野,各自代表了一方盘根错节的势力。如今联盟虽然大局已定、牢不可破,但最不安稳的川蜀苏降雪,正与西夏洪瀚抒、陕西越野毗邻。
yín儿刚yù转身回去,却不经意间见到走道里灯光映着的一个男人清秀的侧脸,这男人约莫二十多岁,衣着华丽,在视线里移动着过去了,身后跟随着一班shì卫,依稀是个贵族少爷,yín儿看得呆在原处,竟连阡的话都忘了听。
“怎么了?”阡见yín儿不知不觉就忘了站在屋顶脚步一移差点失去平衡,赶紧上前一步拽住她手臂,循着yín儿的视线看过去,渐行渐远的那道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是楚风liu的未婚丈夫,二王爷完颜君随。
“怎么连他也来了?”阡蹙眉,“难道说楚将军也来了此地?”
“他是谁?你认得他?!”yín儿气急败坏。
“yín儿不认得他么?他是楚将军现在许婚的王爷,二王爷完颜君随。”阡一愣,低头看yín儿神sè紧张,奇问,“怎的如此紧张?”
“仿佛,在哪里见过他……这眉眼,好是熟悉,真的好像见过……”yín儿的表情复杂,抬起头来央求阡,“我们……不如跟上去看看他……我想……看看他……”yín儿说这句话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不该在心事重重的时候,用这种认真严肃的腔调,说得阡也言听计从,随即应了。
说去就去。
一路紧随,悄无声息。
山庄最大的这间厅堂,三生有幸被改造成了王爷府邸,僮仆们全都撤换成亲兵,shì卫恪尽职守森严至极。原本凭阡和yín儿的经验和本事,潜进去该有七八分把握,然而谨慎起见,阡还是决定带yín儿从屋顶上窥探为妙,且逗留不宜过久,尽量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伏在屋顶上,阡揭开一瓦片,轻声道:“小心些,薛焕和轩辕九烨都在这里。”
yín儿又连续揭了数块瓦,边揭边漫不经心问:“嗯,这个人是二王爷?”
阡赶紧把她揭开的瓦片一片片盖回原处:“你在干什么?你想把屋顶掀掉么?”
yín儿重新回来揭:“不行,只揭一片,看不清楚。”
阡当机立断再把瓦片速速填回去,yín儿怒,微呼:“这样怎么看得见!”
却听薛焕警觉:“谁?!”阡一惊,忙按住这丫头的嘴。
“怎么了薛大人?”二王爷问。
“王爷受惊了,适才薛某听到了一些响动,以为是刺客来犯。”边说着,薛焕边狐疑地往四周看。许久,才确定安全,气氛一松,只听二王爷冷笑:“哼,不会又是我那位大哥干的好事吧?不念手足之情,三番两次要我性命。”
“其实,二王爷倒不必顾忌大王爷,他的气数,早在泰安就尽了。”轩辕九烨的声音,“小王爷,才是二王爷的当务之急。轮回剑,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嗯,你前次跟我分析的道理,我也全都明白。金南那边,几乎全是他的人。”二王爷叹了口气,“我这弟弟,小时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直以为他喜欢舞剑yín诗,他结交的,也全都是些儒雅之士……想不到,上了战场不到几年,竟这般得和父亲如出一辙。”
“不过,他有一点及不上二王爷的是,他本性里,对权力地位不甚追逐。最近这段日子,他倒是乐得清闲,似乎有了新欢,就忘了江山。”轩辕九烨摇头。
“天骄大人真的以为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那种人吗?”二王爷一愣,却不以为然,“君隐才不会看上那林思雪,他自小玩世不恭,声称三十岁之前不会对任何一件事情认真。不是我夸口,他玩过的女人,恐怕比林思雪见过的男人还多。这林思雪,只是他一个新宠,牵绊不住他的。”屋顶yín儿大惊失sè,若不是被阡牢牢按着,早便发出声音。
“可是本性使然,上次他与林阡一战过后,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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