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林阡最关心的不是张睿,而是后半句,胡水灵她,要怎样了此余生?
直到此刻,真的看见那一幕念经诵佛,才知道吴越的话毫无虚假——张安国灵位旁,老来孤灯伴。
还是这熟悉的深府庭树,还是这格格不入的寄人篱下,还是这白墙泥瓦的老屋子没变,窗户半开着,八岁那年,他只比窗台高一点点,可以趴在上面偷看,看见妆镜台前的娘亲,饱经患难的脸上带着一丝安然的笑,可是触着脂粉的手却在微微地抖。
而今,夤夜,微光投shè着一个瘦削的影子,那熟悉的女子,何时已风烛残年,满头白发,一盏昏黄。
也便是她的苍老,提醒着林阡,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幼稚孩童。
思绪回转,他忆起他身负的所有职责,当下转身移步,过家门不入,心冷如铁:
待此战落幕,再与她相见释怀。此刻,很多人,那些人,都还在等着他——
吴越、宋贤、杨鞍等十几高手,傍晚都已经就位待命,宋贤潜伏于张府侧,吴越杨鞍则主攻冯府,只等他一声令下。此刻他初至冯张庄,首要目的便是探清盐粮所驻。一旦查明无误,便即针对封堵。
夜深人静,最是便于行动。林阡宋贤分别探究了冯、张二府各自的把守规律后,即刻与吴越杨鞍会面,规募如何趁虚而入。林阡对一众高手嘱咐说,“丑时之前,务必销毁完全”。
子时之后,黑衣,夜行,横穿,纵跃,入库,分工。地形与构造,全是林阡自幼熟稔,随行五六人,步与身手,尽是神不知鬼不觉,一切,如愿发展得顺风顺水。
然而,事情终究不会简单……林阡也想到过此战可能棘手,却当然难以预料此战会怎样棘手——
就在这子时三刻的张府,宋贤林阡即将功成收手之际,仓库外忽然响起个怒吼声:“好啊小贼!终于被我抓住了!”
宋贤林阡皆是一惊,循声看去,原是张府总管福伯,领着好几个家丁大呼小叫入内。此时,此地,偏偏来去只一条路无处藏掩,林阡心念一动,难道这么不巧,最近张府闹贼?
是了是了,原可以理解的,那些苦难人家的孩子,抢购不到这些粮食就会来偷,就像当年的林阡自己……暗叹失策,却不算什么大问题,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林阡当即抢上几步,瞬间封住这几人周身大xùe,好一个宋贤,真与他心有灵犀,这一瞬玄风过处人影倏停,黑影穿掠群声齐喑,宋贤点的全是哑xùe。
“啊……”福伯的声音还未落完,瞪大了眼睛惊惧地看着他俩。
“福伯,对不住。”林阡低声道,一个眼sè,江星衍百里飘云立即打手势要高手们撤,此地盐粮也已毁得差不多,近处毒烟正在消散,照此趋势,丑时必能减缓不少。
“贼在哪里!”恰在那时,又有人领队举火前来怒气冲冲,林阡宋贤正待封他,哪料到那人喊到一半自己哑口,满脸怒意化为惊悚:“胜南,你回来了……?!”尽管林阡乔装过了,毕竟是他看着长大。
“叔叔……”林阡乍见张睿,亦是难得的真情流lù。
“你,竟然……有脸回来!不敢光明正大,于是竟偷偷mōmō!?”张睿的脸上明明掠过一丝喜悦,却稍纵即逝,转成怒其不争,再一刻,看见他身后这几个全副武装的不速之客,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惊又怒,张头看去:“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睿叔叔来晚了,我们这是在断您的财路呢。”杨宋贤冷笑。
“胜南!这你倒要跟我解释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张睿噙泪怒吼,抓着林阡衣袖,不住发问,气愤不已。
“住手!”“休得对主公无礼!”当时便有人要强行拉开张睿,尽被林阡举手相拦,那是属于林家军和张家的对决,那也真真实实地触伤了张睿:“好一个‘主公’,哈哈,哈哈。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也不再求你给我们杀人,只需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你倒好,为了别人,来毁我的生路!”
“叔叔,为了谋取暴利,不惜害人性命,问问自己,良心过得去吗?”林阡俯下脸来看着张睿,语气终于恢复平静。
“良心。你mōmō你自己的良心!”张睿冷笑捶向他xiōng口,“为了这些称你主公的林家军,不惜和养育你长大的我们对着干,你对得起我们,对得起你娘么!”
“盐粮中藏毒,是你受金人惠,鬼mí心窍,与我娘无关,不存在对着干。至于我先前做错,今夜之后,自会与她求原谅。”他心中轻重分明,不想再与张睿啰嗦半句,正yù带宋贤等人走,冷不防斜路里扔来这样一句——
“原谅?做错了什么,要原谅什么?”时间陡然定格在这一句上,周边万籁俱静空气如死。林阡万料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紧随着福伯、张睿……
胡水灵。终是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