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吟儿苦兮兮地抬起脸来看他:“真的要下狱?”
“谁让你屡教不改,管那么多事。”他赶紧回避这看了就会教他软化的表情。
“那你自己管事多,是不是也要受罚的?罚你去给樊井医这里,好不好?”说的同时吟儿捏了捏他的腰。
“……好啊,只能去找樊井了。”他吃痛,她不说也当然要找樊井的。
“哼。从前好说歹说都讳疾忌医,现下倒好,为了送夫人下狱,答应得可真是爽快。”她气得牙痒痒,按他伤口更使劲。
“再按几次,再关几天。”他肃然回应。
就这么斗争了一路。他还是坚持要将她下狱,执法如山,令行禁止。
沈钊在旁看了会,实在看不过去:“主公,实则没必要关押主母,末将觉得,此番交涉,主母居功至伟,可与过失相抵。”
吟儿眼睛一亮。正待顺藤摸瓜给自己开脱,林阡察觉到她小心思,咳了一声,“抢人功劳,脸不脸红。”
“唉唉唉,我没有居功至伟,其实这次功劳最大的人,恰恰是沈钊将军你啊。”吟儿连忙推手。一副“没有抢人功劳”的表情,笑对林阡。“先前我总想,要给沈钊把妻室给安定下,才好约束他的性子……然而这次谈判,还真是多亏了沈钊这不受约束的真性情,才给盟军争了那么多面子。”她早就想赞沈钊了,现在一看人家给她说好话。就看他更顺眼,话也愈发多。
“哪里哪里……谈判那会儿,我说的都只是大实话罢了。”沈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虽然是粗人的说法做法,却表现得极是出色——当敌人在石峡湾这里问你要听弦,那么你就是听弦的上级、听弦就是你的麾下。关键时刻,你竟具备着这种魄力。”吟儿继续赞不绝口,寒泽叶在旁听到也点头。
关乎石峡湾的谈判,必须带上石峡湾的主将,林阡这次安排沈钊随行,本来是想锻炼沈钊的判断力——让他跟寒泽叶学着点,同时也在可能出现的地盘划分的问题上提供寒泽叶正确的信息。没想到在林阡到场之前沈钊竟然表现出了石峡湾一把手的作风,显然如吟儿所说,可圈可点,超出意外。
“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愤慨,并且没有一味咬定听弦,确是我此行意料之外的收获。”林阡亦对沈钊刮目相看。
“人总是会长大嘛。哈哈。”沈钊听主公也夸奖,高兴地笑了起来,自然打心底里乐滋滋的。
“沈钊,我知你帮主母求情,是因觉得亏欠了她,如听弦所言,当日确实是你丢了她。不过我需告诉你一点,丢了主母,无论谁救回都没有用;因为那次教训而改善了脾气,才是你自己的成长,也才对得起她的失踪,从此之后,按她的希冀表现得越来越好,便是对她的补偿,再也不会亏欠她任何。”林阡杜绝了某人继续拍马屁和卖人情,某人红着脸笑寒泽叶也心照不宣。
沈钊点头,正色说:“是。主公,先前我对辜将军,确然也过分了些。主公不妨带我去见他?我想向他道歉。”
“正好,我也顺路。”吟儿苦着脸,找人帮求情想必是无望,仔细想来她下狱是最好不过,不然又要动摇辜听弦的处置方式,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人都接受……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个冷面无情的夫婿,当然也还得怪自己不缜密,于是也就不争辩什么了。
当然,沿途也没忘记和林阡说,听弦现在心很脆弱,极度需要他的支持鼓励,“听弦心里,应该是对这一战很是悔恨的,他最怕连你都将他放弃了。我既去不了了,你就和他好好地说,你们师徒两个,别又把对方给说岔了。”
“放心,我有分寸。”林阡道。
带沈钊去见辜听弦,不仅是让沈钊给辜听弦道歉,还想让他做一个榜样。
就类似于,榆中之战林阡在听弦面前刻意提起孙寄啸的懂事,一个用意。
无论作战的能力如何,沈钊和辜听弦在某一层面上站在同一个起点,他们都有着为将必须克服的缺点,沈钊是过于急躁,辜听弦是孤高倔强,所以他们总是忽略和同僚的关系,随意地指责问罪或是看低不屑。
“要记得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实上,这根本就是责任感最重要的一点。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不能只是一个人往前冲建功立业,也不只是一个人承担风险和罪责——任何时候,都还有你的搭档在。必须计算到,也可能会依赖到。你的搭档,就算战力比你低,却有可能比你成熟!资历比你浅,却可能比你稳重!
谈判维护时骤生的保护念头,令沈钊清晰认清了这一点。“不该一味怪责听弦”。诚然为将之道,沈钊日后还需要继续摸索……
而辜听弦呢?他也并不是孤高到目中无人的,戍守榆中的那些日子,据林阡所知他正和孙寄啸改善关系、正对石硅和郝定慢慢改观,然而纵然这样,他还是不能和所有人都和睦,特别是给他意见和指责的人……放大别人的指责,不能虚心接受意见,与人交流不善。这些缺点堪称顽疾,不知闭门思过到底有几许改善。
实则,听弦与沈钊这么一对比,就是少了对林阡的一句认错,“不该忘记对沈钊会有连累。”
寂静黑暗的监牢深处,昏黄的灯光,利剑般刺入。
隔着铁栏,老远就可以看到那个素日倔强的男人。辜听弦,如今虽然身体是安静的。迎接他们的面容却刚硬如昨。
这刚硬,随着距离的由远及近,愈发分明,尤其当见到沈钊之后——当日领衔兴师问罪、差点要了辜听弦的命现在还令之不见天日的人正是沈钊……
是以在打开牢门后辜听弦身都未起,冷笑直接冲着沈钊喝问:“沈钊,是来取我性命的?按罪当诛。千刀万剐也不解恨?!”苍白的脸色,凝练着凶狠。
“听弦,不是那样的!不是!”沈钊挠头,心急如焚,赶紧解释。“我当时是气头上,言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上回你说得对,救主母回来,全靠你帮我,算我沈钊欠你一顿酒!哈哈哈!”
辜听弦冷哼了一声,没有立即回应沈钊的话,眼神却坚毅地写满了拒绝、排斥和不原谅。数日不见,他消瘦不少,脸颊削了、胡子密了、唯独眼眸还明亮得仿佛一眼能将人洞彻,如此,五官反倒更加鲜明,鲜明得反衬了他的决绝脾气。
林阡带沈钊来见听弦,本意之一,就想看看吟儿对听弦提点的“和战友和睦相处”有没有效果,适才见他有敌意那也是宿怨,如今沈钊已道歉原该化干戈为玉帛,何以看他表情仍然不和?于是带着试探,开口以主公身份问道:“辜听弦,沈钊已向你认了错,你闭门思过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想对他说?”
“……没有!”辜听弦因这句脸色一变,似是经过了好一番挣扎,久矣,惨白的神色更加凶狠,咬紧牙关坚持不松口,“石峡湾之败非我之过,沈钊他自己才是原因!”惨白得更加孤独,凶狠得更加高傲。
林阡相信吟儿的判断,鼓励和支持都想等在辜听弦和沈钊关系改善之后,加之难得沈钊他想通了先认错,完全可以给听弦引导和台阶,然而事已至此真是看不到一点吟儿所说的辜听弦完全吸取了教训。是的我承认你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也觉得你心里确实是愧疚的只不过嘴硬而已,但你必须给我看见你真的是认清了错误那些都不是我的臆测,然而,你从此战中应该学会的,不只是“切忌心存侥幸”和“公私分明”,最重要的一点恰恰是“认清战友的价值”,连这点可以立刻改正的你都没让我看到,那么吸取在哪里、愧疚在哪里、认清在哪里,那么吟儿和我对你的期许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当日下令将他收押,林阡对他到底愧不愧疚反没反省都是持保留意见的,之所以打出那一巴掌,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对沈钊等人的出言不逊,也就是“认清战友价值”这至关重要。现在,尽管有吟儿作保,林阡也宁愿相信他良心是好的,但他到这份上还是不肯给战友任何通融,这样的人,真的连责任感最基本的因素都没有,即便他是嘴硬心软——
在这种你知我知的场合下还不肯让步、嘴硬心软着维护自己尊严,那么很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辜听弦没把沈钊当自己人看。
何况他还可能并不心软!所以对应的更严重的可能性是,他非但战友没认清,公私也还是不分明,他牢记沈钊和他的私人恩怨,他把沈钊当仇敌!
不肯承认应承认的错,不承担反倒全然推卸责任,哪里看得出你有半点悔恨,别跟我扯是悔恨过了头神智模糊了,你分明是被怨气冲昏了头理智抛弃了;少再怪谁不提示你,吟儿早已跟你说得明明白白,你还不是不懂显然是故意不懂,你只是不肯在你的“仇人”面前低头而已;说什么怕我对你放弃?你这副样子我捞得了你?!林阡真的没想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还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沈钊,情之所至,一口气冲到心肺差点没能抑制,一掌拍在那铁栏之上才能发泄,“辜听弦,教我对你,还有什么好说,宁没天下之理,以护一己之过!别说为将,就连做人,都!”
瞬间而已,他带来劝和的沈钊竟直接从引导变成了考验,而听弦令他失望地没能通过这简简单单的考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