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转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怜香轻轻为他顺着背,安慰着他的情绪。
朱元璋费了很长时间才止住了咳,他怔怔看向前方的眼眸中似是有些雾气。朱元璋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是因为伤心才流的泪,还是因为刚刚的咳嗽闹得。
“怜儿啊,你觉得,父皇是不是很心狠?”
怜香摇摇头,道:“父皇一点儿都不狠,父皇是全世界最慈爱的父亲。”
朱元璋呵呵笑道:“大概只有你心里这样认为了。”
朱元璋自己心里清楚,无论是作为帝王还是父亲,他都不能算是仁慈或者慈爱。
朱元璋闭了闭眼睛,拿起笔写就圣旨。以亲王礼下葬秦王朱樉,追谥号为秦愍王,其嫡长子秦王世子朱尚炳承袭秦王爵位,秦王府及封地一切殊荣照旧。
人死之后就什么都没了,这一道圣旨,是朱元璋唯一能为这个儿子做的。
朱元璋的儿子有很多,但真正有过军功和政绩的却不算太多。
太子朱标早已死了,现在秦王朱樉也死了,晋王朱?自当年的忤逆案后便一蹶不振,如今看来,燕王朱棣自然成为藩王之首。
秦王的丧期已过,朱元璋的身体每况日下,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御药局的御医们每日请脉,药也换了很多,但就是控制不住病情。
“尽力了尽力了,你们每天都跟本宫说你们尽力了!那么为什么父皇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丝毫不见好转?!”
怜香一向是好脾气的,但她现在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些御医日日都过来,药方也换了无数种,但就是不见丝毫的起色。
跪在她面前的御医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哪曾见过九公主如此动怒,如今只怕是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怜香疲惫的跌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你们几个,回去再仔细研究,想好了写出方子,再抓药来。若再没用,本宫看你们的脑袋也就没用了。”
几个御医吓得魂都没了,只不停的磕头请罪。
怜香不想再听他们请罪,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怜香努力平复了情绪,静下心来,才缓步走进了朱元璋的寝殿中。
朱元璋正在喝着药,见她进来,笑了笑,道:“怜儿,不必为难那些御医,人各有天命,有时候命数在这里,人力怎么可能违抗天命呢。”
怜香怔怔听着,朱元璋平时虽然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但他其实看的十分透彻,从不会去偏信什么长命万岁。
也就因此,因为他十分清楚是人就逃不过天命,所以他才会这般心狠手辣的对待那些功臣。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不会再好起来,所以他手中的屠刀也没有一刻停下来。
他编纂了《逆臣录》罗列了蓝玉案所有主谋及同党的名字,无论是否伏诛的,全都在这《逆臣录》之中。
然后,他又将屠刀举到了颖国公傅友德头上,给他扣上了附逆的帽子,以逆犯的身份斩首。
就这样,朱元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他的屠刀,也越举越高。
朱元璋在屠戮功臣的同时,又不停的将燕王朱棣的地位一直提升,不仅扩大封地,扩充护卫,让他不停的在北境建立功勋,而召他进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燕王朱棣表面十分平静,兢兢业业的完成所有的任务,谦虚谨慎,从没有丝毫的张扬。
朱元璋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欢喜,对这个儿子也更加器重和信赖。
而另外一个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多出的只是更多的不安和怨恨。
这个人,就是皇太孙朱允炆。
自从朱允炆继任储君之位后,他就深深的活在了朱元璋的阴影之下。与他的父亲坐储君时不同,朱元璋从未给过他任何一件政务,每日只是不停的督促他的学业和功课,让他学习为君之道,却从未有过实践。
而朱棣,几乎成为了实至名归的储君,他总有做不完的任务,朱元璋对他的信任和倚重,明显超过了自己。
好像,他朱棣才是真真正正的储君,而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殿下不必太忧心,无论陛下如何器重燕王殿下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在陛下心里您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这是黄子澄在了解朱允炆的心事后给出的结论,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朱元璋心中,朱允炆一直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即便他器重朱棣,却从未想过易储。
朱允炆暂时放心了,然而朱棣却不是这样想,在朱棣心里,朱元璋怎么认为现在都不重要,朱棣只想让天下人看到,自己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人,事实上,日后的事情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