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交待清楚,我马上就想动身了!”
笠原一鹤把御赐各物,以及路上的通行证明,与将军的信件,都交给了这位师兄。
合一和尚就在当日,带着这些东西出行了。从这一天开始,笠原一鹤暂时收起了一颗心,在这朝阳寺里住了下来。他每日听禅颂经,尽量地把自己当成一个虔诚的和尚。
可是,佛家重视“因果”二字,也许在你无知的时候,你种下过一个因,那么你必定要得到那个“果”!否则是不会干休的!
夜幕深垂,紫禁城一片肃杀。
才打过三更时分,就由东面宫殿上翻过了一条疾劲的人影,这条人影好快,一刹时间已扑到眼前的“文鸾殿”上。
月光之下,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儿,颔下一缕山羊胡子,被风吹得斜到了一边。
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不时地四下溜着,神情显得十分紧张。只听到他口中喃喃低语道:“妈的,老和尚把我给害苦了!”“这么大的地方,老天爷我可是到哪里去找那翡翠梨啊……”
没办这件事之前,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可是如今事到临头,才知道竟是如此的不易。你只要想,这座宫里是多么大的地势,多少座宫房楼殿,要在这里去找寻一枚小小翡翠梨的藏处,那是多么不容易?老狸祝三立想到此,真不禁有些泄气了。
这座“文鸾殿”好大的地方,月光闪映着琉璃瓦面,发出万点金星,刺得眼睛挺不好受的!
祝三立一身紧身衣靠,背后紧系着兵刃!
他事实上,已来了宫内多次了,可是前数次,丝毫不得要领。因此,他已下定了决心,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把那枚“翡翠梨”偷到手中。
他那双闪闪的眸子,注视着“文鸾殿”下的任何动静,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一坐空殿,只是日间,供宫内诸人习书问画的地方。
良久之后,他看见一个白衣的太监,打着一盏宫灯,远远地走了过来。
老狸祝三立安心要拿他试问,容得这名太监走得差不多了,他陡然拔身而起,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这太监身后,随身带下的风力,差一点儿把那太监手上的灯笼弄熄。
那太监是来自西宫太后那边的,因为几个娘娘在猜谜玩,叫他来文鸾殿找谜谱,不想竟会遇见了这件事。
这阵风力,使得他吓了一大跳,口中道:“什么东西?”当时猛地一个回身,灯光骤照之下,他看见是一个矮小的老头儿,不由“啊”了一声,方要叫喊,祝三立一只右手,已搭在了他的肩上。这太监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不由一个劲儿地直打冷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自己坐了下来。
祝三立一声冷笑道:“不许叫喊,否则要你的命!”说着右手一抬,一口冷森森的利刀,已抵在了这名太监的胸前,这名太监早已吓了个面无人色。他咬着舌尖道:“祖宗爷……爷……饶命呀!”
祝三立沉声说道:“我问你,前些日子有个日本人进贡的宝物,万岁爷放在哪里了?”
那太监哆嗦道:“这……这!我是西宫里当差的,哪知道呀!”
祝三立宝剑微微向前一送,那太监吓得整个身子都躺下了,当时哭泣道:“祖爷爷……我可是真不知道,不过万岁爷的宝贝一向是放在‘紫金楼’的!”
祝三立冷冷一笑道:“紫金楼在哪里?你快说!”
这太监连指带比道:“还要下去,绕过文华殿,在翠微宫里面……爷爷,你不要杀我!”
祝三立不由心内大喜,当下一笑道:“你说了我当然不杀你,不过,你还是在这里先睡一会儿的好!”那太监方自摇手,却为祝三立指尖一翻,已点中了他前胸的“气坎穴”上,这名太监顿时就不动弹了!在这僻静的文鸾殿内,这种事是不易被人知道的。可是步出文鸾殿外,却不断来往有人,这一段距离很不容易藏身。
祝三立考虑再三,当时匆匆把这名太监的衣服剥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虽嫌长一点儿,却也凑合!然后他又戴上了帽子,这才打起了灯笼,大摇大摆地向着殿外行去。
向前直行了约有一箭之地,他才看见了一座占地极大,金碧辉煌的大宫殿,这正是每早天子在此临早朝的“文和殿”。
文和殿外悬着有三个人高的大灯笼,石阶上立着八名持戈的卫士,威风凛凛的。
祝三立低着头走过去,摇摇晃晃,满像是那么一回事似的,谁知他走了百十步左右,忽听得一人沉声道:“前面那个人站住!”祝三立不由大惊,当下就立步不动,那人叱道:“回过身来!”祝三立只得回过了身来,却见一名着便衣,高有八尺左右的汉子,匆匆向自己行过来。待他走过,祝三立才看清他有五十左右的年岁,一双招风耳,两只眼睛又细又长,鹰鼻薄唇,一望即知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物。
这人走过来,用着精异的目光,打量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宫当差?”
祝三立一笑道:“我姓祝,在西宫来的,有事么?”
那人“哧哧”一笑,道:“这倒是怪,太监还能长胡子,我倒是头一次看见!”
祝三立不由大吃一惊,他匆匆换衣,自以为得计,却没有料到,竟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
那人已伸出手来,向着他那一缕山羊胡子上扯来,口中大声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祝三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他手上的那盏灯笼,猛地抡起来,照着对面这个人头上砸去,那人无防之下,为灯笼打了个正着,虽说不怎么要紧,可是却被蜡油浇了一脖子,烫得“哎哟”了一声。当时他大嚷,道:“来人,拿奸细!”身子向旁一翻,正要伸手去拔刀,祝三立已冷笑了一声,他手上的那根灯笼竿儿,向外一翻,正正点在了这卫士的咽喉之上。只听得“吭!”一声,这小子“扑通”一声,就倒下不动了。
祝三立哪里再能在此多留?当下足尖一点,已用“晴蜒点水”的轻功绝技,猛地扑了出去。可是这种情形,又把附近所有的人都惊动了,那八名持戈的卫士不由大声喧叫了起来。
祝三立疾驰到了前路,迎面看见一座牌坊,上面有“翠微宫”三个大字。
他这时真的又恨又气,想不到竟会在这时候,惊动了众人,自己行事可就大大不便了。
他恨得咬了一下牙,不得已,只得暂求退路了。可是就在这时,一口利剑,带起一阵劲风,直向着他头上猛劈了下来。
祝三立向后一翻身,看见是一名锦衣卫士。
他手上此刻尚拿着那截灯笼竿儿,当下就势一翻,“当”的一声,已把来人的那口宝剑荡了出去。
这名卫士冷笑道:“老小子,你好大的狗胆!”他口中说着,内心不由甚是吃惊,因为对方竟能以一核细棍荡开自己手上的宝剑,只此一点看来对方又岂能是个弱者?当时身子向下一塌,直向一边窜了出去,就势一抬右腕,猛地打出一件暗器。
祝三立哪里有心恋战,他用手上的竹枝,猛地一挥,“叭”一声,已把打来的一枚“燕尾镖”磕在了一边。可是那人却又发出了第二枚暗器,同样是一支“燕尾镖”,只是这一次却是直向祝三立小腹上打来。
祝三立愤怒之下,左手向前一抄,已把这支燕尾镖抄在了手中。
那卫士见状,微微一呆,祝三立的燕尾镖却像是一点天星也似的,只一闪已到了那人面前。
可是猛可里,由翠微宫后墙角处一声喝道:“好打!”
“呼”的一股劲风,猛地劈过来。
祝三立发出的钢镖,为这股劲风一击,只听得“叮”的一声,落在了丈许以外。
老狸祝三立不禁大吃了一惊,因为以自己的内力,发出的暗器,竟会为对方掌风所击落,以此推想,来人的掌力,该是多么惊人?
想着,他身子向左一闪。却见面前人影一晃,一人以着宏高的嗓音道:“老头儿,这地方也是你来得的么?”
祝三立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身披红衣的高大喇嘛,他站在当地,看起来,竟较自己高出了半头以上。
祝三立不由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这地方,竟会出现这种角色。当下退一步,冷冷笑道:“大和尚,你也要凑一脚么?”
红衣喇嘛嘿嘿一笑道:“这很好,我承圣上看重,第一天上任,就有事情上门,老小子,你乖乖地跪地磕头吧!”说话之间,无数的锦衣卫士,已由四面集了过来,灯光火炬亮了一团。
祝三立看到这种情形,不禁道了声苦也。当下嘿嘿一笑道:“大和尚,今夜不是打架的时候,祝三爷记着你就是,告辞了!”说着双足用力一顿,“啪”一声,倒蹿了出去!
他足尖方一沾地,一口弧形剑,夹满了风力,直向着他面门之上猛然劈下来。祝三立身子霍地一滚,他就势已把背后的兵刃握在手中。势到如此想要不伤人,只怕是行不通了。
就见他掌中剑向外一抖,就势向下压,正正地扎在了那名来犯的锦衣卫士的肩头之上。随着他宝剑向回一抽,左足向前一抬,那名锦衣卫士已像皮球也似地被踢了出去。
祝三立宝剑向后一抽,这当口,一股沉实的掌力,向他背心处逼到。祝三立用“大轮转”的身法,霍地一个旋身,掌中剑带出了一片光华,直向来人双手削去。他身形转过之时,已然看清了,来人正是那个大喇嘛。
这个红衣大喇嘛哈哈一笑,口中说了一句藏语。只见他偌大的身子,蓦地腾了起来,就像是一片红云也似的,直向祝三立身后落下去。
老狸祝三立“怪蟒翻身”,身子才转过一半,却闻得那喇嘛口中怪叫了声:“打!”只见他棋盘大小的一双大手,蓦地向外一扬,一吐,祝三立虽有内力充体,却也由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红衣喇嘛,这时忽然失声叫道:“你们退下去,待我擒他便了!”这几个侍卫,似乎很听他的话,闻言纷纷撤了开来,却见这个喇嘛一声狂笑,他右手向背后一探,向外一亮势子,手中已多了一面大铜钹!这面铜钹迅速地交在了左手,右手自腰间拔出了个黑色的钹棒。他狂笑了一阵,道:“老头儿,今天也叫你见识我西方野佛的夺魂钹的厉害。”
祝三立不由蓦地一惊,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红衣喇嘛,竟是负有盛名的西方野佛,金身喇嘛上元吉太。这个人他是久闻其名,闻道这个喇嘛惯使巫术,尤其是他手中的“夺魂钹”,竟能使人魂飞魄散,乃是当今一个怪僧。
今天,他想不到,竟会遇见了此人,当下不由内心大为震惊了一下。可见眼前局面,不打却也是不行的。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说完话后一声狂笑,只见他右手钹棒向外一磕,“当”一声,已把视三立手中兵刃磕开。
祝三立这才知道,原来他手上的那根黑漆棒儿,竟然也是金属做的。当下一压手中剑,二次进身用“长虹贯日”的手法,第二次把长剑击了出去,直取对方脐下三分。
西方野佛面色一变,狂笑了一声道:“好老儿!”身子蓦地腾空而起,就在身形似落未下的当儿,他手上的那面大铜钹,忽然“当”的响了一声。
祝三立身子本来跟进,这时见状,慌不迭点足而退,可是仍然慢了一步。上元吉太这种“夺命三钹”在一丈方圆范围之内,会有令人吃惊的奇效!钹声一响,祝三立那么高深定力的人,竟由不住足下打了一个踉跄,只觉得头上“嗡”的一声,差一点儿摔倒在地!
他这才体会到对方的厉害,哪里再能恋战?
当时奋力向前一纵,迎面扑来了一名锦衣卫士,一口鬼头刀,劈面就砍,口中道:“相好的,躺下吧!”祝三立这时明白,自己如果不能扑出眼前的重围,必定就擒于那个喇嘛之手。当时也顾不得下手轻重了,他身子蓦地向外一偏,鬼头刀已砍了一个空!
祝三立右足尖向外一挑,冷笑道:“你给我躺下吧!”他这种“鸳鸯跺子腿”是从不虚发。那名锦衣卫士虽然躲开了他的第一腿,可是却没有躲过他的第二腿。这一腿,乃是祝三立身形腾在空中所发出的。足尖一点,正正点在了这位锦衣卫士的当头天灵盖骨之上。只听他发出了一声狂啸,蓦地仆地而亡,口中狂吐鲜血,祝三立一经杀人,双目如火。
他掌中剑第二次向外一挥,又被他砍翻了一人,身子却侍机猛然拔了起来,直向一处偏殿上落去。然而他足尖方自着瓦,迎面一声狂笑道:“本座候你多时了!”
祝三立见又是那红衣喇嘛,不由吃了一惊!不容他有所举动,那喇嘛向前一探身,手上的铜钹第二次发出了一声大震。
老狸祝三立足方踏瓦,这一声鸣钹,使得他足下一个踉跄,再也站立不住了。当时口中“哎哟”了一声,足下一滑,直由殿瓦上坠了下来。
四方野佛上元吉太这“夺命三钹”,真是个厉害,祝三立整个头都像要炸开了一般。他恍惚之中兀自提着一口真力,可是由于志力不坚,真力也就不足,当时“砰”一声,手中兵刃也甩了出去。跟着上元吉太飘身而下,哈哈一笑道:“老头儿,你束手就擒吧!”说着手上的黑漆钹棒,陡然朝着祝三立顶门上点来。
祝三立虽是昏沉沉的,可是内心却很清楚,他恨透了这个大喇嘛,这时见他竟然是对自己下毒手,不由上身霍地向前一塌,双掌上贯足了真力,猛地打出了双掌。
西方野佛怎会想到,对方在此时竟会有此一手?当时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偌大的身子,直被祝三立打得猛然一晃;可是他在这时,却第三次击动了铜钹,只听见“哐”的一声大震。这是他“夺命三钹”最后的一击,这喇嘛口中念了一句梵语道:“乌岭三一,求次西!”
老狸祝三立再也挺身不住,只见他霍地向后一扬,竟自昏了过去。
西方野佛击了这声铜钹之后,双手一松,连钹带棒一齐摔在地上,整个身子“扑”的一声坐了下来。他身边的锦衣卫见状大惊道:“不好了,法王受伤了!”
西方野佛强自镇定道:“胡说……你们还不把那老贼缚起来,待他跑走不成?”这时灯光火炬耀目难睁,人声乱成了一片。几个卫士跑近祝三立身前,见这老头儿,牙关紧咬,面如死鱼,一副惊魄万状的神态。他们就用绳子很快把他缚起来!
西方野佛这时只觉得口内阵阵发甜,他知道自己为对方伤中内腑,虽非致命,却也不轻。可是在众人面前,他又不便吐实。当时强提一口真力,站了起来道:“把这老贼押在我那神殿之下,交给我两个弟子看管!”一名侍卫道:“老法王你无妨吧?”
西方野佛拣起了地上的铜钹,嘿嘿笑道:“你们不要担心本座,还是去看看有没有惊动了圣驾才是正理!”几个锦衣卫士闻言才猛然惊觉,匆匆跑去。
皇上今夜就寝“飘香殿”,距此甚远,这边所发生的事情,倒也没有惊动了他,只是此一事件,却把整个皇宫震惊了。只是他们谁也不敢惊动皇上,纷纷着人打听经过,暗中加强防范罢了!
在宫院东侧,有一座新建筑的豪华建筑,名之为神殿。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和他的两个弟子——金银喇嘛,现在正像菩萨似的,被供养在这里。
神殿内设有高大的神坛,日以继夜地焚着圣香、圣烛,设有神案,其上供书着:
$R%“吾皇当今天子
永乐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R%
正中壁上,是皇帝一幅极大的画像,长生位上供有四季水果、水陆干鲜,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整个的一案子。神殿大门,是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上悬一牌,书有:
$R%“非圣谕特令,严禁出入。”$R%
可是这却不包括上元吉太所指定护法的八名宫娥,这八名宫娥是可以任意出入,甚至于成群地在神殿内打闹嬉戏着。
西方野佛上元吉太,得宠于当今万岁,据说,是当众表演了他的一手“夺命三钹”。他那三声钹响,曾把几名卫士在圣上面前震昏在地;而且有一次圣上头昏,被这喇嘛烧了一柱香,按摩了几下就好了。
如此,他就得宠了。
宫内里里外外,见了他,无不尊称一声“法王”,谁敢招惹?可怜那个老狸祝三立,现在却铁锁横身,被锁在神殿下的一个石亭之内。在他枯瘦的手脚之上,各加着一副沉重的铁锁链子,铁链却连在一巨大的亭柱之上。一任你有多大的本事,也是一筹莫展。至此为止,老头儿已昏睡了一天一夜,却仍然没有苏醒的意思。
至于那个大喇嘛,一返神殿,也就再没有出门,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他才在两个弟子的扶持之下,在院子里走了一趟。
总算他功力深,在静心调养之下,已大大地减轻了伤势。他走到石亭前看了看祝三立,不由冷笑道:“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两个宫娥为他搬来了一张太师椅,上元吉太就坐在椅上。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