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换好衣服,”吉蒂说。“你最好也去换去。伊琳一醒来你就去告诉她你要离开。”
“我去换好衣服就回来,”塔里娜说,她知道自己会比吉蒂换得快多了。
当她一个人在房间时,她很快就换好了,并且有条理地从衣柜里挑选出一件漂亮、鲜艳的棉布衣服,它非常朴素,会使旁观者误认为它是件便宜货,其实这是从巴黎一家最昂贵的服装商店买来的。
塔里娜在衣镜前看着自己,她禁不住想迈克尔会不会说她漂亮。一想到迈克尔,她就皱起眉头来,然后她坚定地向门口走去,决定不让自己再有时间想他。
正如她所料的,吉蒂只穿好了一半衣服。
“你真快呀!”她叫喊说。
“你的继母是不是已经叫过了佣人?”塔里娜问道。
“我想她一定叫过了、”吉蒂回答说,“打个电话给她的女仆萝莎吧,如果她不在,那就是说她在伊琳的房间里。”
塔里娜转身走到电话机前,恰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我可以接吗?”她问吉蒂说。
“可以,”吉蒂答道。
塔里娜拿起话筒。
“我可以跟纽百里小姐讲话吗?”一个深沉的、颇为动人的声音说。
“请稍候一下,好吗?”塔里娜规规矩矩地说。
她把手按住了听筒。“我想是特德,”她低声说。
吉蒂的眼睛发亮了。她跑过房间,从塔里娜手里拿过了话筒。
“喂。”
塔里娜注意看着吉蒂的脸。她对电话里讲话的那个人很高兴,很感兴趣,这是毫无疑问的。她忽然想到要是他能认真对待她就好了;她默默地祈祷:特德?柏林顿会爱上吉蒂。
“她所需要的只是爱情,”塔里娜想。“只是要有人关心地,只要使她想到自己在某人心目中是最重要的。”
“好极了,”吉蒂对电话说,“是的,我要告诉塔里娜,但是她暂时恐怕不能来,不管怎样,我在十分钟内下来,我们在大厅见。”
她放下了话筒。“是特德,”她多余地低声说道,“他约我们同他和吉姆一块去打网球。我说你不能马上一起去。可那没有关系,因为吉姆也有点事,我和特德先去打单打。”
“那太好了,”塔里娜说。
“然后我们还要去游泳,”吉蒂接着说。“在午餐前,他们准备带我们到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去,那是他们熟悉的一个靠近马球场下面的地方。他说那个餐馆并不讲究,可我说我们并不在乎。”
“不,当然不,”塔里娜同意说。
“我要带上我的游泳衣,”吉蒂说,她打开了一个抽屉,翻来翻去把东西抛得到处都是。“我有一件从来没有穿过的新游泳衣和帽子,不知在哪个地方。”
“在这里,让我帮你穿好衣服吧。”塔里娜说。
“谢谢,”吉蒂答道,“如果我按铃叫艾拉,她得半小时才来,我不想让特德等我。”
“不,你不必那样,”塔里娜微笑说。
吉蒂梳了一下头发,并加上一点口红。“你看我行吗?”
“你很美,”塔里娜认真地说。
这是真的。吉蒂,在生气勃勃和快活的时候,看起来象春天的化身。
吉蒂拾起了她的游泳衣和帽子,扔在手臂上。
“我的网球拍,”她说。
“就在角上,”塔里娜叫道,抓起网球拍给她。
“别呆太久了,”吉蒂说,“吉姆来了以后我们打双打更有趣。”
“我一定尽快来,”塔里娜答应说,她想到在她和吉姆到来以前,特德和吉蒂能有点时间单独在一起,再也没有比这安排得更合适的了。
“打电话叫艾拉收拾一下,好吗?”吉蒂打开了门说。
她没有等塔里娜回答就匆匆忙忙地到走廊上去了。塔里娜向房间四周一看,笑了一下。看起来象是一颗炸弹在房里爆开了。这里肯定需要艾拉把东西整理顺当,把吉蒂在找游泳衣时从抽屉里抛出来的衣物一一地收拾起来。
正当她要拿起电话筒时,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
“喂!”塔里娜说。
“是你吗,吉蒂?”
一听就知道谁在讲话,那是不会错的。塔里娜立刻认出了苏格兰人相当刺耳的口音。
“不是,麦克唐纳先生,”她说。“这是塔里娜?格雷兹布鲁克。吉蒂出去了。”
“喂,我一定要找她讲话,请快点。”
“我怕办不到,”塔里娜说,她下定决心一定不让乔克?麦克唐纳损坏吉蒂跟特德?柏林顿的美好时刻。
“我有要紧的事,你能找着她吗?”
“我想此刻不行,”塔里娜说。“要我带个口信吗?”
乔克?麦克唐纳犹豫了一下,然后非常勉强地说:“那我只好讲了。是这么回事,我出了点麻烦。”
“是哪样的麻烦?”塔里娜问道。
“严重的麻烦。”
塔里娜等候着,过了一会,她说;“你最好能确切地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乔克?麦克唐纳答道。“我昨晚出去,跟人打起来了,是在附近的一个下等娱乐场所,有一个下流坯子的老板张口骂人,我猛打了他一拳……唉,我想是打得太重了。”
这时停顿了一会。
“他死了吗?”塔里娜问道。
“不,我想没有吧,但是他伤得相当重,他们送他去医院了,而我被捕了。”
“你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电话的呢?”塔里娜问他。
“从警察局。在我说出我要跟谁通话以后,他们就让我打电话了。吉蒂一定得帮助我,而且要快。”
“那么你想要她干什么呢?”
“当然是告诉老头子啦。我早就告诉过她,现在是吐露真情的时候了。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并且告诉他一定得把我保释出来,还要请一个真正好的律师——反正按法国的规矩办。我的情况很不妙。”
“是为什么事争吵呢?”塔里娜问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这问题的答案是重要的。很明显,乔克?麦克唐纳在回答前犹豫了。
“好吧,我想你迟早会知道的。”他说。“是为着一个女人,也并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不过只是一个女的,我请她去吃一点点晚餐。”
“我明白了,”塔里娜的声音是冷冰冰的。“你要我把这也告诉她吗?”
“啊,见鬼!她就是知道了实情也没有关系。反正,只不过是消磨一个夜晚的问题。不管怎样,这不是要点。老头子一定得为我出钱,清楚吗?”
乔克?麦克唐纳的嗓音强硬起来,塔里娜觉得自己有点发抖。吉蒂真的能爱上这个人吗?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嗓子里带点害怕和粗鲁,显得蛮不讲理,要人照着他的意图去办。在他声音里还有别的,那是自负,使得他认为无论他说什么或做什么,吉蒂都一定会依着他。
“假使纽百里先生不相信吉蒂的话呢?”塔里娜突然说。“假使他拒绝帮助你呢?”
“他不会拒绝的,”乔克?麦克唐纳匆忙地回答。“我保存着吉蒂给我的信——这些信要是送给报纸,读起来一点也不会使人感到愉快的。报纸是喜欢这类事的,不是吗?‘女继承人爱上了游艇水手!’纽百里先生不会受得了的。””你全都策划好了。是不是?”塔里娜责备他道。“我想你从一开头就希望纽百里先生在知道吉蒂爱上你的时候,会任凭你摆布的。”
“你少管闲事,”乔克?麦克唐纳威胁说,“我想什么或不想什么都不关你的事,我请你去办的,就是告诉吉蒂出了什么事,叫她快点办;并且把钱带来。我可一刻也不想关在这个发臭的监狱里”
“假使那个人死了,我料想你会在那里呆好久哩,”塔里娜反驳说。
“不论他是死是活,老头子纽百里会把我弄出去的,只要他愿意,”乔克?麦克唐纳答道。“我对他有足够的了解,知道不论是谋杀或更坏的事他都能逃脱,只要中他的意。哼,这次他同样会高兴来救我的,你懂吗?”
“对,我懂,”塔里娜说。
“那么,动手干吧,”乔克?麦克唐纳吩咐说。“吉蒂不会愿意见到一个她喜欢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在一个法国监牢里被整垮的。万一遇到困难,你提到那些信就行了。”
“你把信带在身边了吗?”塔里娜问道。
“没有,它们在……”他突然住了口,“它们稳当得很,你不用多操心。你照我说的动手干吧。”
“很好,”塔里娜勉强让自己说得温顺些。
她放下话筒,呆呆地凝视前方,想知道她应该怎么办。她对这个平庸粗暴的人产生了几乎是一种尖锐的憎恨,这个人正玷污着吉蒂的青春和人生欢乐。
她干了什么,该遇到这样不幸的事?塔里娜想。她现在十分肯定乔克?麦克唐纳蓄意地使吉帝爱上了他。无疑地,吉蒂是太乐意有一个知心朋友,想要有个人爱护她。由于她明白,伊琳假如知道了这件事该多么恼怒,便更使她的迷恋增添了刺激因素。
可是目前发生的事是太可怕了。塔里娜不忍想象吉蒂听见以后会多么伤她的心。她相信这个人。而她认为她爱的这个人,竟在晚上带着一个他在街上碰见的下贱女人到一个下流酒吧间,随后惹起一场争吵。塔里娜可以清楚地想象这一切,而且能想象出当她父亲知道这样一个人就是吉蒂初恋的恋人时,这会给吉蒂带来多么深沉的奇耻大辱。
伊琳会讲什么呢?塔里娜几乎可以听见从伊琳口里吐出的讽刺、咆哮的言词。对于吉蒂,情况不能再坏了,她会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反对她,而乔克?麦克唐纳看中她也只是为了她的钱。
“我怎样才能挽救她呢?我能做什么呢?”塔里娜急切地自己问自己。她忘记了自己面对的问题。她想到的只是吉蒂——如此可爱、如此脆弱、如此孤独的吉蒂,她早就憎恨社会和它代表的一切。这只会使她产生更坏的变态心理,因而她可能想到所有男人都是坏的,想到在全世界没有正派的或者真正的感情。
也许金钱是真正可咒的,塔里娜想道。它肯定没有给可怜的吉蒂带来欢乐,它恰好证实了她的信念:她同别的人不同,是因为大量的财富包围着她,使她受到沾染而失去了光泽。
“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可是我能干什么呢?”她低声自言自语说,接着几乎不知不觉地穿过房间走到门口。
她打开门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间,突然看见柯利亚先生正在她卧室外面举起手想要敲她的门。
“哦,你在那里,格雷兹布鲁克小姐!”他叫喊说。“我给你送车票来了。我可以进房吗?”
“当然可以,”塔里娜说,并打开了她卧室的门。
“这是你的卧车票,”柯利亚先生用他那准确无误的口音说,“另外一张是你的回程票。这里有点钱,是纽百里先生想到你要零用的钱。”
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连同车票放在桌上。
塔里娜突然下了决心。“柯利亚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在他厚厚的眼镜后面一双眼睛无疑地显出惊惑的眼色。“我愿意为你放劳,格雷兹布鲁克小姐……”他规规矩矩地说。
“这是关于纽百里小姐的事,”她开始说,接着有点冲动地往下讲。“柯利亚先生,我能信赖你办事不会引起麻烦吗?”
柯利亚先生似乎犹豫了一下。“这要看是什么事,格雷兹布鲁克小姐。纽百里先生是我的东家,我对他是忠心耿耿的。”
“是,是,我知道,”塔里娜说。“我也一样希望保护纽百里先生不受到伤害和不幸。”
“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回事吗?”柯利亚先生问道。
他的声音仍然是干巴巴的,难以理解地缺乏感情,然而不知怎地塔里娜觉得他有点同情,好象在他身上还有一丝丝的人情味。
她很注意地选择自己的词句。
“在游艇上有一个人——实际是大副——出了麻烦,”塔里娜说。“他刚才打电话要我捎个信给纽百里小姐。他……的话说得很难听,好象他想要……恫吓她。”
柯利亚先生的眉头扬起来了。无疑他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恫吓!”他重复说。
塔里娜点点头。“是的,他想逼着她去求纽百里先生帮助他。他卷入一场争吵,打伤了一个人。那人伤势很重,被送进了医院。警察把他抓起来了。”
“这很严重,”柯利亚先生说。“我奇怪船长没有报告这件事。”
“我想他会的,”塔里娜回答。“请求你,柯利亚先生,船长报告了以后,你能不能想法不让吉蒂的名字牵涉过去呢?”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提到纽百里小姐,”柯利亚先生一本正经地说。“毕竟她不十分认识这个人。”
“那正是关键所在,”塔里娜有点气急败坏地告诉他说。“他说他手里有她写给他的信,并且威胁说如果纽百里先生不把他保释出来,或者至少在受审时没去帮助他,他就把信送给报社。”
柯利亚先生没有动,但是塔里娜确信他那灵活和敏捷的脑子在领会着每个细节。
“你知不知道这些信可能在什么地方?”他稍稍停顿一会问。
“我差不多可以肯定它们是在游艇上。”塔里娜答道。
柯利亚先生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他简短地说。
“还有一件事,”塔里娜说,“我不愿意让纽百里小姐知道这件事,你懂吗?任何人也不要告诉她。要是这个人从监牢里写信给她,也不能让她收到信。万一报纸上登了什么,也不能给她见到。不管怎样,你能保证吗?”
“那太容易了,”柯利亚先生回答道。“就纽百里小姐来说,这个人从此就算失踪了,再也没有人会听见他了。纽百里先生听见他的游艇上有个水手有这样的行为,他会怎样办,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是会不高兴的。事实上这个人从来没有令人很满意过。由于原来给我们工作过一些时候的大副生了病,我们临时雇用了他。我并不觉得他走了,别人会感到遗憾的。”
“我猜想他会得到公平的审判?”她说。
“我想你不用再为那事操心了,”他答道;“无疑他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至于其它方面的事,请不要为它担心,吉蒂小姐什么也不会知道。”
“谢谢你,”塔里娜叹了口气说。
“那么,请原谅,我走了……”柯利亚稍稍欠身,走出了房间。
在他走后,塔里娜宽慰地轻轻舒了口气。不管他的样子多么干瘪,而且据吉蒂讲他对家庭别的成员进行窥探的手段多么令人厌恶,可是,毫无疑问,遇到这样的紧急关头,他是可以信赖得过的。
塔里娜十分肯定吉蒂那些轻率的信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有人看见了。她知道除非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吉蒂永远也不会听到乔克?麦克唐纳的消息了。
她的思想一阵混乱,她怀疑她做得对不对。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干涉他们的爱慕之情是很可怕的。但是在这里,她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乔克?麦克唐纳对吉蒂干不出好事,只会伤害她。
塔里娜的眼睛落在放在桌上的票上。时间过得很快,她必须赶紧做好旅行的准备。她毫不迟疑,穿过房间,走到走廊,敲敲伊琳套间的门。罗莎立刻把门打开了。
“纽百里太太醒了吗?”塔里娜问她。
“太太正在用早餐。”
塔里娜走过穿堂,打开起居室的门。这个大房间沉浸在阳光中。到处放着大盆的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它们和伊琳惯用的外国香水混合起来,显得香气太浓了。
伊琳坐在窗边。她穿着一件镶花边的长睡衣,看起来象个时髦女郎,而坐在她对面桌子旁边的则是迈克尔。
他们两人在塔里娜进来时都抬起头来,她当时的印象是她打断了他们的秘密谈话。
“早安,塔里娜!有事吗?”
在伊琳的声音里十分明显地流露了她不高兴这种干扰。
“我是来告诉你,”塔里娜说,“我今天下午要离开这里到法国南方去。”
“真的!”
伊琳的声音显然是并不特别感到兴趣。塔里娜虽没有去看迈克尔,可听见他把椅子向后推开。她知道他站起来注视着她。她觉得很难只瞅着伊琳而对迈克尔瞧也不瞧一眼。
“是这样,我的姨妈从塞纳给我来信,要我去看看她,”塔里娜继续说。“我必须立刻动身,因为她就要去意大利了。那么,假如你们还想留我的话,我在星期一就能回来。”
“当然,我们非常高兴你能再来,”伊琳敷衍地说。“吉蒂有你这个朋友真好。可惜你要离开我们一个短时期。那你最好去见柯利亚,他会作好安排的。”
“非常感谢,”塔里娜说。“谢谢你的好意。”
“不要客气,”伊琳答道。
“事情很重要吗?一定得要你去看姨妈吗?。”迈克尔突然说。
塔里娜转过身向着他。她立即察觉到他的眼睛似乎带着怒意。
“她……她是我唯一的姨妈,”她结结巴巴地应付说。
“说实在的,迈克尔:”伊琳插嘴说。“如果塔里娜想去看她的姨妈,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阻止她去。”
伊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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