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正厅,就在张允龄的棺材前头,面色阴沉,先冲着张公鱼冷哼一声,接着用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秦林。
曾经的首辅大学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磐相公那一声冷哼,就把张公鱼吓得心肝扑通扑通乱跳,要不是秦林在旁边,他真想掉头就跑。
秦林却不闪不避,比张四维更犀利的目光直射过去,两道眼神在空中几乎要绽出火花!
此子果然厉害!张四维心头暗叹,和秦林目光一撞,竟觉得眉心隐隐生疼。
“你们前来此地,是拜祭先父的么?”张四维缓缓开口,椰愉的笑着。
秦林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可笑之极!泰某为人堂堂正正,从无暗室欺心,所行手段或有参差,都是为国为民,无一处不可对日月青天!张允龄通敌卖国,罪在不赦,只该开棺戮尸才对,秦某岂肯拜他!”
张四维脸色青黑,秦林的态度彻底激恼了他,站起来戟指喝道:“黄口小儿,敢辱朝廷大臣!国朝纲纪,士林清流,断不能容你!”
“张四维!”泰林将袍袖一甩,厉声喝道:“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口你身为大臣谋国不忠,为张允龄通敌卖国隐瞒罪行,礼义何在?你纵容家人欺男霸女,肆意凌辱百姓,廉耻何在?你无礼无义无廉无耻,还有脸名叫张四维?!”
张公鱼听得呆了,竟啪啪的拍起巴掌,为秦林这番话大声叫好。
严师府的奴仆护院全都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吱一声,从来邪不胜正,秦林正气凛然,真如捉鬼的钟旭,魁魅翘魁断断不敢嚣张。
张四维干脆利落的愣住了,从踏入官场开始,几十年里何尝有人这么骂过他?哪里受过今天的奇耻大辱?
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反正张四维的肚皮都快气炸了,抖抖索索的抬起手,想反驳几句,却哆嗦着嘴唇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刚才青黑的脸色,此时又涨得通红,伸手用力揪住胡子,颌下疏疏落落的几狠胡须被他一根根扯断,胸口呼哧呼哧喘气喘得像风箱。
好啊!张公鱼真想拍手大笑,秦林真有诸葛孔明骂死王朗的风采,张四维哪里抵挡得住?
张四教、张四端、张四采三兄弟冲进来,忙不迭的去扶兄长,然后指着秦林鼻子破口大骂。
“罢了,”张四维很快平静下来,盯着秦林的眼神儿幽幽如鬼火:“既然张都堂和秦将军敢带大军围了弊宅,料想昨夜赵福已经失败了吧。”
三位兄弟浑身一震,尽管从大军出现就猜到了结果,但兄长亲口说出,自然有所不同。
秦林微微一笑,反倒啧啧赞叹起来:“赵福连夜率人劫杀锦衣官校,遇到锋州卫大军,贵府派出的家丁护院已尽数被歼,赵福横刀自尽。呵呵,贵府义仆何其之多!先有孙有道、曹四殉主,后有张升宁死不屈,昨晚又多了个赵福,凤磐相公御下有术啊!”
你!张家几兄弟气得五内俱焚,秦林言语中的挖苦讽刺实在是太犀利啦,四名得力的管家相继送命,少师府真是栽到姥姥家了……
张四维像是豁出去了,又笑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敢点兵围了弊宅,想必你们不止为着这点吧?”
“当然!”秦林从张公鱼手里接过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高高举起:“此乃西姚铁场近十年的出入细目,要不要我把它和宣大边军接收的数目比较一下?张允龄通敌卖国、走私军国重器资敌的罪行,自可大白于天下!”
秦林连夜驱驰,率众赶往霍铁山之子霍宝根落葬之地,启棺之后果真找到了出入细目,这本册子被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看得出来霍铁山的一片苦心。
也许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霍铁山也没想到自己的仇会报得这么快,这么淋漓尽致吧!
真有这么一本细目!张四教、张四端和张四象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要用尽全力扶着椅子才没有摔倒。
秦林猫戏老鼠般抖了抖册子,笑道:“诸位,就这么相信在下?也许册子是假的呢,要不要过目?”
张家三兄弟疑疑惑惑,还真的走上前去。
唉~~张四维长叹一声:“你们忒地小看秦将军,他既然拿来,还能有假?”
知道就好,秦林嘿嘿坏笑,张四维毕竟是做过首辅的,拿得起放得下,现在要扳倒他不难,要戏弄他倒也不容易。
说着张四维将盖碗茶端起来,慢慢拿着盖儿撇去浮沫,将那些茶花子不经意的抖落在地上,不紧不慢的道:“这一杯茶泡出来,茶叶碧绿,茶水清冽,可总免不了浮沫,真是多余!”
三个弟弟突然就面色大变,难看得如同死灰一般,同时朝张四维投去了哀恳的目光。
张四维却只管看着手中的茶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弟弟们的表情,良久才叹道:“四象,你带着侄女们,去看看老夫人吧!”
张家几兄弟里面,最小的五弟张四象还没有儿子,只有几个闺女,他如蒙大赦似的,忙不迭的走掉了,生怕长兄改变主意。
张四教、张四端面色如土,只觉嘴里苦涩得很,跪下冲着张四维磕了个头,一言不发的走入了后堂。
张公鱼睁着双眼睛,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
秦林只管嘿嘿冷笑,心头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并不出言阻止。
没多久后宅哀声大作,几个彳卜役连滚带爬的跑出来,神色惊骇欲绝:“大老爷,大老爷不好啦,二老爷、三老爷他们,他们上果自尽了!”
“张四教走私军国重器,张四端指使赵福伏击锦衣官校,两人都已畏罪自尽,张都堂、秦长官,你们满意了吧?”张四维冷冰冰的说完这番话,心头已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