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后殿,也有一道纤弱的身影双膝跪地,永宁公主朱尧媖秀气的瓜子脸满是泪痕,贝齿把没多少血sè的嘴唇咬出深深的印痕,双眼泪光盈盈的望着母亲,娇嫩的身子微微颤抖,小模样儿实在楚楚可怜。
秦林在正殿跪了多久,永宁在后殿也就跪了多久。
李太后坐在圈椅上,一只手撑着额头,明显已经被里头外头这对痴儿女弄得无可奈何了。
自打那天回来,永宁除了一直说是自己勾引的秦林,就再不肯吐露半个字,哪怕李太后这个过来人也全然不明白女儿中了什么邪,且不提从来害羞胆怯的永宁怎么敢去勾引姐夫,就是从乖巧斯文的女儿口中居然能吐出勾引两个字,都叫李太后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儿。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李太后思前想后、考虑再三,熬了几天等前番永宁夜不归宿的风波稍稍平息一点儿,就赶紧的把秦林召进宫中。
怎么着,事情都做下啦,你秦伯爷总该给我女儿个交待吧?
在李太后心中,除了老老实实当驸马之外,秦林也没别的办法好交待了。
万没想到,秦林直挺挺的跪在冰凉的水磨金砖地上,咬紧牙关愣是不开口,这边后院又起了火,永宁也跟着起哄跪在了地上。
哪个做母亲的见女儿这个样子不心疼?李太后再也耐不得了,既生气又怜惜,颤声道:“尧媖啊尧媖,你又是何苦来哉?做娘的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是大明朝的堂堂长公主啊,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难道嫁给他做妾?”
心疼女儿之余,又恨上了秦林,李太后端起钧瓷盏子喝了莲子羹润润喉咙,又气咻咻的道:“娘看秦林那小子啊,也没之前想的那么好,你这般痴心相待,他尚且咬着牙不肯略松松,岂不摆明了仗着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故意勒掯咱娘儿俩么?”
老太后到底市井出身,这话说的真是直白浅显露,换做以前永宁不知要羞成什么样子,可这次她只是仰起小脸儿,很笃定的道:“他既肯跪在外边,便已不负儿臣。”
李太后微怔,接着一声长叹。
秦林的罪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得看落在谁手里,要是被张鲸张司礼捏住把柄,怕不活剥他一层皮!但在老太后这边,就全然不同了。
试问李太后能张大嘴巴告诉别人,说我女儿私自出宫、夜不归宿,和秦林做了一夜露水夫妻吗?千方百计遮盖还来不及呢!就算儿子万历那边,李太后都瞒得死死的,不曾泄漏半个字出去。
要是秦林真狠心,吃干喝光擦擦嘴就走人,李太后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既不能告诉别人,又不能施加什么报复——李太后已经失去直接控制朝政的能力,秦林这么一位当朝重臣,更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所以秦林奉诏之后立刻赶来,二话不说直挺挺的跪在冷冰冰的金砖地上,绝非负心薄幸之人能做出来的!
“唉~~没想到你倒比母后见事明白!”李太后瞧着女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永宁依然不说话,她并不是比母后见事明白,而是和秦林心有灵犀。
李太后长吁,将永宁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我儿,姓秦的小子有你这片心意,总该他运气好,佛菩萨保佑他!可你是娘的亲女儿,大明朝的公主,公主下嫁,从不作兴做妾的,娘有心放你,也不能逾制啊。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非但礼制说不过去,外头文臣也要嚼舌根,哎呀呀,真个叫人为难!”
呵,太后娘娘这口气,那就软得多了。
老太后早年把心思全放在俩儿子身上,尤其是万历身上,对女儿几乎不闻不问,等到权势成了过眼云烟,青灯古佛常相伴之时,终于明白了女儿的好,身为母亲的愧疚自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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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弄出这件有损名节的事情,李太后本不是读了满脑子圣贤书的什么才女,而是市井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她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将错就错,把秦林招成驸马,不但事情遮掩过去,女儿的终身也有了着落。
事到如今,秦林既不松口,女儿的态度也颇为坚定,李太后无计可施,也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可怎么把事情办成呢?就连贵为天子母后的李娘娘,也犯了难。
永宁顺势站了起来,听得母亲松口,已低着头抿着嘴儿轻轻笑:“母后何不问问、问问外面那位。”
说罢,她已扭过小脸儿,不敢看着母后。
李太后以手加额:“母后糊涂了,怎么忘了那鬼灵jīng?他造的孽,他自己想主意!哼,女生外向,你倒会帮他说话,你去叫他起来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秦林多少鬼主意啊,他来想办法正是理所应当。
永宁顿时面露喜sè,双手提起丝棉长袄裙的下摆,一溜小碎步去了正殿。
李太后再次无语,女儿这个样子,还想和秦林拗拗价钱?
生米煮成熟饭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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