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市汽车客运站几年前搬迁到北郊,这里被定义为城市开发区。雷家则地处南部市区,比邻火车站。虽然西部市自宋朝就有建制,但规模并不大,如果穿街走巷抄近路,大约要走两千多米的路就可以到家。九十年代初,西部市公交车只有两路车,还没有去雷海涛家方向的公交车。不过街上有很多电动三轮黄包车,坐黄包车回家需要三元钱。雷海涛从小在西部市长大,对这个古城分外熟悉,好在手上东西又不重,便舍不得花钱坐车,甩开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雷家住在一栋东西向三层楼房最靠西头的顶层,房产证上确认的套内面积是四房两厅总计120平米。头上单元是一梯一户式,雷家大门直接封在楼梯末端,这样就将楼梯顶部的小平台合理地圈在套间内,又不算套内面积。楼下一家一个统一搭好的柴棚,放放自行车和杂物。
雷海涛到家已是傍晚了,他敲了敲门,大声喊了几声“妈”,不一会门开了,系着围裙的雷母便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大姐雷海清七岁的儿子晓刚。小男孩刚一照面就已经转身朝着屋内喊道“是小舅舅回来了”。
“海涛回来了。”雷母扶着门框,慈祥地看着儿子。
“嗯,妈,今年高温费厂里发的是10斤白糖,都给你们拿回来了。”雷海涛知道东西太轻,开始还有些尴尬,次数多了,脸皮厚了,也就一副不懂人间百态的模样。
小平台正对着入门的方向通向厨房,再里面是卫生间,右边通向大客厅,左边是封闭阳台,阳台虽然朝北,房间里依然分外亮堂。因为没有第四层,因此原本通向四楼的楼梯就改成了一个小阁楼,也不算套内面积。这也是雷家的当家人雷霆当年选定这套房子的主要原因。
雷海涛边说边往里走,不待母亲回答,已经把白糖放进了厨房。
“涛哥回来了”与厨房相连的卫生间里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瘦弱姑娘,年龄不大,可身上穿了件暗红色的短袖,平添了几分老气。此刻她双手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脸上淌着水珠子,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洗衣水。
雷海涛知道这是母亲给大哥那两岁的儿子专门请的小保姆良娟,良娟是雷海涛小舅舅的女儿,一直在南湘老家的山村里生活,这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雷海涛的母亲是家里的老大,一直以来,对几个舅舅不乏资助,大舅的儿子考到大学没钱交学费,也是雷母出的钱。只要母亲开了口,老家的舅舅都会尽力帮忙。不过雷海涛从小就跟着父母到了中部省,对这个表妹并不熟,点一下头算是答应了,转身又迈进客厅门。
雷家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足有四五十个平方。刚才露面的外甥晓刚已经骑上一辆儿童车在厅内横冲直撞。
餐厅靠厨房一侧傍墙放着一张红木大餐桌,六把高靠背红木椅子围着餐桌摆了一圈。此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其中一大盆墨鱼炖排骨,一盆精肉炖脚鱼不但数量多,而且热滚滚地散出香气,显然是刚上桌不久。桌边雷海涛的嫂子翠萍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脸上涂着脂粉,嘴唇红艳艳的,上身则穿着饭店的短袖白色工作制服。她左手端着一个大海碗,右手操着一只碗口大的汤勺,正在往大海碗里舀菜。她抬头看了眼进门的小叔子,飞快地说“海涛,你刚好赶上吃饭啦”
不等雷海涛回答,翠萍又继续说道:“我先回来喂天天吃点,一会还要去上班”。
翠萍说着,三下五下,将两个大海碗装的堆起来,桌上那盆脚鱼和墨鱼炖排骨,一下子少了小一半。一阵旋风飘过,翠萍已经躲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雷海涛这才想起补一句“你先忙”,声音太小,房间里任谁也没有听到。
房门外清晰听到天天在门内“呀呀呀”的欢呼声,雷海涛猜得到接下来嫂子和她那两岁儿子天天就该在里面狼吞虎咽了。这个场景雷海涛也是极熟悉的,嫂子平时买了什么好的零食,回到家也会悄悄躲进房间里面和儿子分享。
天天全名叫雷天武,雷海涛以前听二姐说起过,天武这名字还是老爷子给取的。
看到翠萍进了里屋,晓刚把车龙头向餐桌一摆,来到餐桌边,迅疾跳下车子,端端正正坐好,挑着自己喜欢的,用刚才翠萍用过的大汤勺自顾自给自己盛起菜来,一边盛,一边还在奶声奶气地嘟囔着“不吃白不吃!”
客厅的沙发上,雷霆正戴着一副花边眼镜,拿着一张《电视周报》翻阅着,他体态肥胖,把张宽阔的单人沙发塞得满满的。雷霆的右手边四方台上显耀地摆放着一部大红色电话机,雷海涛知道,这还是哥哥雷海洋当百货大楼经理以后,单位上给安装的。
老人见雷海涛进来,慢慢移开报纸。
“爸”雷海涛迎着老人恭恭敬敬喊一声。
“嗯,这次回来待多久?”雷霆沉吟地问道。
“差不多半个月吧”雷海涛回答。
雷霆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拿起手中的报纸认真看了起来。雷霆一辈子跟子女少有交流,以前在位时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回到家,凡事都是说一不二,只要有他在,一家人都要围着他的中心转。碰到他在午休的时候,家里即使人再多,大人小孩也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的。这两年退居二线了,人倒是变得不再那么暴躁了。虽然话少了,但是脾气也没有了。倒是老伴的唠叨越来越多,有时当着众人的面也能数落起老头子来。
在家里老爷子雷霆以前有两个爱好雷打不动,一个是看《参考消息》,一个是听新闻联播。退居二线以后,不知具体到何时,雷霆不再看《参考消息》,也不再听新闻联播,《电视周报》以及一些历史小说成了他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