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上阳宫静悄悄,豆卢姿在床榻上无法入眠,自从从青川回来,她几乎整宿整宿不能入睡,不是被吓醒,就是被心中的疑问折磨得睡不着觉。
她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现了问题,因为她总是听见有人在耳边一遍遍呼唤自己的名字,当四下张望时一个人影也没有。白天,在宫中游荡的时候,她无意中,总是能感受到周围宫人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夜间微凉,圆月朗照,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桂花香。她点燃一盏灯笼,无心赏花赏月,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随手拿起一件披风穿上,径自走到观星塔里。
文清远没有睡,坐在塔内唯一的残破椅子上,细细磨着墨,砚台干涩,没有水,声音尖锐刺耳。看见豆卢姿到来,他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抬头睨了豆卢姿一眼。微弱的光线下,豆卢姿又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干涸的血迹就像沟壑,诡异渗人。
“这里如同牢笼一般。为何你不逃离出去?”豆卢姿问道。
“何为牢笼?”文清远反问。
“空间狭小,身无自由,是牢笼。”豆卢姿答道。
“牢笼?”文清远讽刺一笑说道。“天地之大,大到无边无际,然而,在我看来,天地不过是一个倒扣的锅盖,我们在里面生老病死,苟延残喘,这才是最大的牢笼。”
文清远继续说道:“凡人永远看不到真相,你只知我身系枷锁,无法踏出观星塔,却不知我魂已超脱,心灵早已踏出这个世界,在九天之上遨游。”
“踏出这个世界!”听到道士的话,豆卢姿倍感震惊,想到她自己穿越而来,或许老道真有办法送自己回去。
“你改变不了,除非……”文清远欲言又止,说完他放下砚台,伸出如枯枝黝黑的双手,他的指甲长而弯曲,如邪恶的巫师,“相面把脉,姑娘虽然为国色,却生得好生奇怪。你的生辰八字,可否告诉我,我给你算一卦。”
“……”豆卢姿被他突然伸出的手吓得后退了几步,还不知道此人能否值得信任,既然他能成为武则天的座上宾,贸然告诉他,岂不是危险又多了几分。
“你现在不愿意说也行,你哪天想告诉我,再来找我便是。”文清远不急不忙,冷冷一笑,“看姑娘的面向,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放着爱你的人不要,你想要去哪里?”
“这里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的世界。”说得隐晦,不知道他是否明白。
……
“那么哪里才是你的家?哪里才是你的世界?”身后传来一声低语,只是这低语压着一团怒火,塔内空旷,响起了一阵回音。
“殿下。”不知何时,李旦跟着她来到了身后,豆卢姿被吓得惊慌失措,手中的灯笼掉落在地,一瞬,红色的光芒闪过,灯笼燃烧殆尽。
“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家里有你的夫君,那么你想去哪里?想逃到哪里?我看得出来,你父母对你的冷漠,即便如此,你仍然觉得,偌大的宫殿没有你的栖身之地吗?我这里有你得不到的温暖吗?”李旦的心痛像被一把刀凌迟,分割得鲜血淋漓。真是可笑,无论他如何争取都得不到她的真心。
她就像一道难解的谜题,她的心究竟停泊在哪里?
“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旦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失望地转身走下如人生一般漫长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