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刻意道出夏侯眉妩被找到时手中握有表明宫中宦官身份的象牙制腰牌,崇华帝听了,勃然大怒,命昨夜在宫门当值的太监速速将腰牌呈上,魏公公站在一旁,一瞬不瞬注视着前方,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腰牌属于一个新入宫没有多久的小太监,崇华帝命宫中侍卫前去监栏院缉拿他时,却晚了一步,他已当先服毒自尽,再无可查。
崇华帝一道谕旨颁下,将皇宫上下所有太监宫婢的身份重新盘查,而魏公公这边,自然遭到了冷眼相待。
太医替夏侯眉妩诊了伤,自然发现了她眼睛的异常,仔细查看了,见眼内只是红肿,倒并无其他,便将诊治结果一并告诉给了秦牧眠,秦牧眠听了,自是疑惑。
黎王妃被人掳走之事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宫中人人自危,秦牧眠却好整以暇地坐在秋水阁中品茶,手中握着一卷书,闲闲翻看。
夏侯眉妩其实早已醒来,只是不愿面对,如今她与秦牧眠之间已再无羁绊,即便离得如此近,心亦如此远。
秦牧眠眼未离开书,口中却道:“可是醒了?”
夏侯眉妩无法再装睡,便睁开了眼睛,因蒙着绢纱,眼前只有微弱白光,几抹清淡轮廓在眼前浮现着,便是她眼睛已可看见的迹象。
“我竟不知你失踪这几日是医眼去了,何方医圣医术如此高超,能将你已失去了眼睛再造呢?”
夏侯眉妩道:“便是说了你也不识,世外高人总不愿让人记挂,何不遵循他意,留个清净。”
秦牧眠闲闲翻了一页书:“倒也是,他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眼睛医好了,也是喜事一桩。倒是难为你了,眉儿,医眼之时还不忘为我筹谋。”
“夫妻本是同林鸟,王爷如今对我说这话,实在客气。”
“相敬如宾方是夫妻相处之道,眉儿,看来以后我当对你刮目相看了。”
秦牧眠说着,放下了书卷,抬手轻轻拂过夏侯眉妩的唇瓣:“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多分一些眷顾给你?”
夏侯眉妩别过头去,不言语。
“夏侯家的人果真也是需要爱的吗?”秦牧眠像是自言自语:“你既在福寿殿的筵席上与我仅一面之缘,便求了崇华帝想要嫁我,你究竟是因何而爱着我呢,眉儿?”
夏侯眉妩心中亦是惊奇,原来这小公主早就对秦牧眠芳心暗许,一面之缘,多么奋不顾身。
夏侯眉妩不屑地昂起了下巴。
秦牧眠愣住,因她这样子,像极了长歌。
“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秦牧眠弯身,吻上了她的唇。
夏侯眉妩惊悸,明知秦牧眠此番举动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却还忍不住回应他,手无力地举起,拽住秦牧眠的一角衣袖,紧紧的,不敢再移动分毫。
自此,秦牧眠便夜夜宿于秋水阁中。
百草不愧妙手回春,夏侯眉妩的眼睛好得很快,因着他那罕世膏药,不到一月,夏侯眉妩眼上的绢纱,便可除了。
甫一睁开眼睛,光线刺眼得令她炫目,她又急急闭上,镇定了片刻,复又睁开眼来,此时便比先前适应了许多。将房中景象逐一看去,一切似乎都如经历了重生,变得崭新,她终于觉得,人这一辈子,可以听不见,可以说不出,惟独看不见,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她异常欣喜地看着门外花藤,如今开得甚好,阳光洒下一地金光,金光中,衣袂翩然,拂起一阵清风,向她走来。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秦牧眠托起夏侯眉妩的下巴,仔细查看着她的双眼:“倒是恢复得不错,你先时最美的便是这一双眼睛,如今失而复得,真令人庆幸。”
末了,他又似漫不经心道:“你可还记得兰芷堂的掌柜?听人说他关了铺子,携了家眷,不知去往何方了。”
夏侯眉妩却没什么反应,只定定注视着他。
秦牧眠一笑:“你如今虽眼好了,话却不多了。无妨,待回了黎国,好山好水滋养着,你定会回复以往的心性。”
“回黎国?”夏侯眉妩惊讶地问:“什么时候?”
“我已向皇上递了折子,想来这两日便会批下,到时我们即刻启程。”
“这么快……”夏侯眉妩心中一惊,便觉心口似被压迫,剧烈咳嗽起来,秦牧眠忙去给她倒茶,谁承想茶端来时,却看到夏侯眉妩望着手中的帕子静静发着呆。
“怎么了?”秦牧眠移过目光,亦是吓了一跳,只见素白的绢帕上,一滩殷红血迹,正如园中冬日的红梅,盛放得极致。
“我……”夏侯眉妩一句话未说出口,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从前的黎王府,入了夜后便甚为安静,可如今,门口车马排了长队,皆是送太医们过来的,此刻在门外候着,等着太医们诊治完后载他们回去。而黎王府内,婢女行走不停,都是为了夏侯眉妩一人忙碌着。
几名老太医为夏侯眉妩诊了脉,皆是一言不发,只两位年轻些的,对视了一眼,走到一旁低声耳语了片刻,亦不发一眼,垂头站着。
“诸位太医,内子的身体究竟如何,还请明示。”秦牧眠目光将太医们一一扫过,声音虽不失礼节,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