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唐浩然,此时他正凝视着鄱阳湖。
“复生,你来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知来者何人的唐浩然依然还是未回头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坐!”
“是的,我来了!”
谭嗣同阔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然后直接端起床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茶香扑鼻,绝非寻常的普通茶叶所能相比,端着茶杯,向窗外的湖面眺望,阳光照在湖水上,泛起点点金光。远处,一片片白帆在游弋,远处隐隐可见一团烟雾,那是蒸汽船在航行。
“好一副太平之世的模样啊!”
唐浩然感叹一声,这时才转过身来看着谭嗣同,当年京城分别十余年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故友重聚。
“是啊!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我听说,你到南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祭祀明孝陵……”
放下手中的茶杯,谭嗣同提及唐浩然抵达南京后的第二天,便率领文武百官去到明孝陵举行隆重祭典,显然他是把自己摆在明太祖的事业继承者的地位上,向“我高皇帝在天之灵”报告“光复汉室”的喜讯。
“嗯,高皇帝功在民族,凡我国人必须铭记!”
一句简单的评价看似极为公允,但听在谭嗣同的耳中,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唐浩然说道。
“高皇帝如此,恐兄亦如此吧!”
政治如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唐浩然之所以把高皇帝抬高到“民族大义”的位置,实际同样也为了给予自己的权力合法化,高皇帝驱逐蒙元,而自己驱逐了满清,同样的大功于民族,同样的得位之正无人能及!
当然,唐浩然只是笑而不语,和聪明人打交道,太多的解释,反而没有意义。
谭嗣同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谈下去,而是把话锋一转。
“那李自成呢?”
“民族之罪人!若非李自成为一已之私降而复叛,满清又岂会入关,奴役我民族两百余年!我已下令于其家乡修罪人牌,铭刻其名于牌上!以供万世唾骂!”
对于这个回答,谭嗣同并不觉得的意外,在肯定一方的同时,必须否定另一方,对于领导者来说,似乎没有多少中间立场。
“那我呢?”
终于,谭嗣同的一句话,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他盯着唐浩然等待着他的回答。
“复生……”
面对谭嗣同的问题,唐浩然沉默片刻,最终,他还是不愿意面对谭嗣同的目光,而是看着窗外的鄱阳湖缓声说道。
“复生之将来声名,全在自己,非朕所能决!”
一句话,尽管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唐浩然已经透露出的自己的决心,现在他是中华帝国的皇帝,必须要以国家为重,至于两人间的私谊,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子然,你变了!”
一声“朕”让谭嗣同的心底一痛,他知道,两人间所有的友情,随着这一声称谓的变化,已经荡然无存了。
“复生,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
“我没变!”
谭嗣同用压抑着的低沉的话声轻吼道。
“我从来没有变,我从来没有背叛我们的事业,我没变,是你变了!是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我们的事业!”
此时的谭嗣同每一个字都带着质问,带着痛苦。
“不,我从来没有背叛我们的事业,我说过,我要打倒满清,我打倒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去积蓄力量,去唤醒国民,你知道我的中华教育基金会在全国办了多少所学校吗?多少所图书馆,黄魂会资助了多少报社?如果没有每年数以千万计的经费加以支持,你以为会发生这场革命吗?我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哼哼……”
冷哼一声,唐浩然盯着谭嗣同,所谓的“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正是从民军的《民族报》上传出的,在那个报纸上,自己成为了“野心家”、“阴谋家”。
“没有我东北上下一心,全力帮助,现在的民族又岂会被唤醒……”
唐浩然的辩解让谭嗣同试图打断他,可唐浩然却根本没有给他打断自己的机会。
“复生……你不要打断我!”
直接打断谭嗣同的话语,唐浩然接着说道。
“且不说这革命果实是谁缔造的,谁是真正的缔造者,就是现在,我不当这个皇帝,那中国应该实施什么样的政体?”
“可以建立共和!我们革命的目的不正是为了……”
“是为了推翻满清!”
直截了当的没有给谭嗣同说话的机会,唐浩然接着说道。
“然后呢?共和之后呢?在关内有八位总督,他们会向皇帝交出军队,即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只要皇帝足够强势,他们都会交出的军队,交出地方权力,地方权力还会再归中央,可是如果共和了会是什么局面?”
盯视着谭嗣同,唐浩然的语气变得越发的低沉起来。
“共和了,好吧,我或许会成为总统,好嘛,可别忘了,在地方上,还有八个有成为总统可能的人,既然总统人人可以为之,即便是我凭着一时的兵威,迫使他们交出军队又能如何?他们可以借口地方自治,继续行以分裂之实,他们依然可以对抗中央,他们依然可以在自己的圈子里当着土皇帝,这,就是你想要的共和……”
冷冷一笑,历史给了唐浩然清楚的答案,辛亥年的选择,和其后的乱状,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这,这不可能,你可以收回兵权,也能收回其它的……”
“收回其它?且不说别人,就是你,就是的大汉都督府里的人愿意拱手交权吗?”
这一声反问,看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诛心,但是唐浩然却非常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他需要的不是维护故友的面子,他需要的是从根本上瓦解谭嗣同心理,这或许是他做为朋友唯一能做的了。
“如果共和的话,我,我愿意交出权力……”
谭嗣同毫不迟疑的道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本就不贪恋权力,过去是,现在同样也是。
“你愿意交出权力,你委任的那些地方官员,你的大汉都督府中的所有人都愿意交出权力吗?你们愿意把权力交还给江西省政府吗?你们愿意把枪放下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