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张肃只好出来解围:“诸君,且稍安勿躁。”
吴懿瞥了张肃一眼,眼眸中闪过一抹愠意。张肃和他共同代表益州府,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红脸在惨遭羞辱的时候,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同伴能替他挽回些颜面,张肃偏理性持重的言辞显然无法让吴懿满意。
张肃将吴懿的眼神尽收眼底,却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于公,他今趟是当和事佬,气氛瞬间搞这么僵,他肯定优先缓和气氛,怎么可能为照顾吴懿情绪而让局面越发不可收拾?于私,不怕说得直白点,张肃和吴懿虽同为州府效力,但一个是本土豪强领袖,一个是东州士代表,立场不同,代表的利益方也不同,加上刘焉刻意制造本土派和东州士对立,两派私底下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吴懿被鱼不智骂得狗血淋头,指望张肃替他找场子,这……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伪命题。
除此之外,两人还存在着明显政治倾向,尤其是在国族认同方面。
吴懿是随刘焉入蜀的空降部队,到益州后势必会争夺本地豪强的利益,要想站稳脚跟,必须抱紧刘焉大腿,吴懿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一直唯刘焉之命是从,还将妹妹嫁给了刘焉之子,有了姻亲之谊。对吴懿而言忠于刘焉是第一要务,任何跟这条相悖的人或事,都是他必须反对或打击的对象。
赵部如是。
鱼不智亦也是。
什么?鱼不智为国拓土有功?明明是在给刘焉制造麻烦好不好!正因如此,吴懿完全没觉得逐鹿领打下高原飞地是好事,反而将鱼不智视作麻烦制造者,再加上鱼不智跟赵部的暧昧关系,吴懿对他敌视态度是鲜明的。
张肃却是不同。
作为益州本土派领袖,张肃不怎么热衷同东州士的政争,侍奉刘焉后,他相对来说更谨守分际,尽人臣应有的责任与义务。张肃当然也忠于刘焉,但同样忠于汉室,因此他不象吴懿那样对州牧惟命是从。平日里倒也罢了,若刘焉利益与汉室利益发生冲突,张肃往往更倾向于后者。
譬如说,张鲁盘踞汉中,坊间早有传是出自刘焉授意,以阻断长安使,实现割据益州的野望。这种情况下,吴懿这样的死忠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顶多嘴上痛骂张鲁找死,不至于试图采取行动改变事实。张肃则不愿沉默,曾两度进言州府尽快讨灭汉中叛军,以恢复益州与中央朝廷的联系。
单这事,便不难看出汉室在张肃心目中的地位。
刘焉是益州牧,张肃愿意受其驱使,但并不代表他赞同刘焉割据地方。要不是张肃在益州本土派中声望极高,对政治分歧的表达也相对温和,刘焉怕是早就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滚蛋了。
近来,刘焉扶持东州士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不是没有原因的……
逐鹿领攻占高原飞地这件事,张肃立场也和刘焉不尽一致。
张肃为逐鹿领在高原开拓疆土的壮举感到振奋和自豪,同时他也预见到益州府很难接管飞地,并对此深感遗憾。上次鱼不智在州府吃了闭门羹,张肃就曾跟鱼不智坦率地道出心中所想,告诉鱼不智与其为公文浪费时间,不如考虑如何用利益让州府改变初衷,并且还给了出让县城的建议。当然,鱼不智完全不能接受那样的做法,甚至有些误会张肃说那番话是为了州府,可天地良心,张肃是真认为让县城是唯一可能让刘焉松口的筹码。
明明巴郡太守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益州府却死活不肯接手飞地防务,还一门心思地以所谓朝廷规矩让逐鹿领吞下苦果,张肃心里自然会有看法。想到逐鹿领刚刚在飞地打退了羌人围攻,损失惨重,难以为继,再度到绵竹向州府求援,益州府却依然不敢初衷,张肃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高原飞地这件事情上,张肃对逐鹿领的处境抱以同情。
这次跟吴懿一起来见鱼不智,张肃打心眼里不是很乐意。
但他还是来了。
不只是因为刘焉的命令,他改变不了刘焉的决定,但至少可以以个人立场,给鱼不智些许建议或鼓励,让真正为国为民做事的人少一点心寒。
综上,吴懿开口便是嘲讽,结果被鱼不智反唇相讥,张肃没有击节就好已经算有涵养了,吴懿还指望他说话向着自己这边,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张肃出来打圆场,鱼不智不能不给面子。
他跟张肃谈不上有私交,却知道上次张肃在州府外说出那席话多难得。况且这次飞绵竹是有要务在身,得赶紧跟州府将飞地归属问题给确定下来,以免今后再生事端。
益州府以为鱼不智还是想拉州府接收飞地,鱼不智也乐得他们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