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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先这会儿既紧张想知道是什么事儿,又要很大度地说:“你想起来便跟我说,以前有事儿不告诉我,也是应该的。”
“以前确实不是先跟别人说的,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那?”
“祁叔是我哥哥。”
“什、什么?”姜先猛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期然涌起了一股危机感!太叔玉,完美得不像是人间之人的太叔玉!生得美、人品又好、能力又强、允文允武、脾性又好……总之,哪一面都好。既是姜先从见第一面起就立在心中的偶像,又是此后在无数次对比、以及心爱姑娘与太叔玉更亲近的……巨大阴影。
一听这个名字,姜先差点以为卫希夷要反悔了。有那么一个完美的人在,一被提到,都要让人自愧不如好么?
但是——“等等!哥哥?什么哥哥?哎?你当他是哥哥?他是说要照顾你……”
“亲哥,一个娘生的。”
姜先也撑不住,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了。”
“太叔玉不是生母不详……”姜先闭上了嘴巴。他想起来了太叔玉身世的来龙去脉,也想起来了卫希夷曾经说过,女杼曾要回瓠城。那个地方,不是曾被老虞王征服的吗?一切的一切都合眲。
姜先转而担忧了起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吧?”
“嗯,以前娘不让说,说出来对哥哥也不好,对我们也不好。娘说,总要我和弟弟有能耐了,不用拖累哥哥了才行。现在说出来,谁能奈我何?说三道四,我打死他。”
果然是卫希夷的应对方式。姜先道:“虞公现在也和顺多了,不知他得知真相后,会怎样。”
“爱怎样就怎样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伯父呢?”
“我爹?我爹挺好的呀。”
姜先消化了一阵儿这个消息:“怪不得太叔当年就对你们很好。”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姜先想问,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他就是你哥了啊?有这样一个妻舅,压力真的好大。不过,两个才明确了心意的人,在一起讨论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个样样都好的男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姜先果断地止住了这个话题,眼睛往门外撩:“希夷。”
“嗯?”
“这天地山川,是不是没那么压抑可怕了?咱们是不是,就要能将这水治好了,然后回家了?”
“是啊。走吧,去逗一逗这天地山川。”
是“斗”还是“逗”,姜先没有听得十分清楚,不过,在卫希夷那里,应该……都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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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逗天逗地的,且得先安置好了,卫希夷带来的都是手脚麻利的青壮年,南方的天回暖得早,安顿下来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姜先想请卫希夷住到他现在居住的“宫”中的,说是“宫”比起王宫,比起荆伯在新冶的行宫,又或者姜先在唐的宫殿,却简陋一些。然而比四周的简易居所无疑要好上许多。
卫希夷道:“不用啦,这些人是我带过来的,我要就近好约束。这里有獠有蛮有荆,不能丢松了。”
姜先带着淡淡的遗憾,以及对姑娘矜持的理解,回到了自己的宫中。过不半天,便命人送来了送车家具、摆设、铺盖、衣服、侍从……
卫希夷一笑,全都收下了。
打这一天起,两人便开始“逗天逗地”。
天地不好“逗”,很快便从“逗”变成了“斗”。角山被称为角山,乃是因为山往江里伸了一只脚,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角”山了。伸进来的这一脚,使整个河道弯曲了起来。
想要水流通畅,必须开山。方案的分歧便在于,是穿个洞,还是劈条路,又或者干脆将这只脚整个儿剁了,挪个地方?
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卫希夷没有说“剁了算了”,而是问姜先:“这山,土多还是石多?”
要是土多,一锹一锹,终可将这只脚整个儿挪走,要是整个儿是石头的,怎么砍?怎么剁?石头也分许多种,有的质脆,易开采好也可以,有的却硬得不行,能穿个洞就不错啦!
姜先道:“找了几个淘井匠,正在打洞呢,据老人家讲,山上有土有石。”
“那就看看去吧。”
与姜先一样,到了这疏浚的工地上,是很难保持着原本的仪态的。以卫希夷不甚讲究的衣着,到了这里,也显得讲究了起来。卫希夷也干脆,鞋袜一脚,摸了双草鞋便要换上。
姜先晚了一步,急忙拦住:“哎,怎么能穿这个呢?”
“这不都这样穿的吗?你不也这样穿的吗?”卫希夷很是奇怪地问。
那可不一样,姜先严肃地道:“脚上不能受寒的。风师没有讲过吗?尤其是女子妇人……”
卫希夷默默指了指两岸健妇。姜先丝毫不见停滞地道:“越是年轻,越不可以轻忽。要不,套双袜子吧?”
“?”还是一样要踩水,一样脏?
“好点儿,好点儿,”姜先说,“隔一隔碎石木刺么……我会担心的。”
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他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很奇异,卫希夷打小家庭和睦,关爱她的人从来不少。当姜先说“我会担心的”的时候,她却忽然不想坚持了:“哦。”
姜先重又快活了起来:“来来来,我带了……”
很好,准备得很充分!姜先对自己很满意!
接着,他就又不太满意了起来——走路,卫希夷比他快,爬山,卫希夷比他利落,连淘井,卫希夷都比他懂得多。
姜先:……路还很长呐!
角山的情况,几天后便被探明了。淘井匠打下几个孔,第一个孔,打得颇深,都是泥土。正当大家都高兴的时候,却发现打到了石头上。连换了数个地方,都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只能在角山上开个口子,方便河水通过。
如何开凿,也是一个大问题,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这样的问题,完全没有先例可以借鉴。再有,此处河路畅通了,大量的河水奔流直下,下流的水会变大。下游,正是卫希夷的地盘,屠维正坐镇于彼。开凿之前,须与屠维作联络沟通,否则上流姜先这里消了水患,下游将屠维给淹了……
姜先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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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维这几天,总觉得耳朵发烧。老族长总摆出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如今对他也不能说是不关心。两人商量事儿的时候,发现他总掸耳朵,不太开心地说:“就这么不愿意听我说话?哎,人老了,讨人嫌了……你耳朵怎么了?”
屠维老老实实地道:“耳朵像发烧,又痒,又热,也不疼。”
老族长道:“那是有人念叨你啦……”
屠维从耳根红到了整张脸,自打在越地安置了下来,卫希夷便派人往北方送信。卫希夷说过,荆国之北,有她的亲近女庚在。经女庚中转,再将家书信往更北的龙首、中山,则女杼与卫应也该得到消息了。
算算时间,是阿杼知道我在这里了?
老族长大声咳嗽道:“是不是希夷那里有什么事啦?”
屠维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是该到唐公那里啦!”
“那个小伙子,”老族长摸着胡子,斟酌着说,“让他和希夷在一块儿,成吗?看起来不像个勇士呀。”
屠维乐观地道:“希夷亲口对我说过的,她的时候还没到呢!”
“唔,那就好,那就好。他看起来总像是个假人,不鲜活,跟了希夷,希夷会憋闷的。你的闺女,跟你很像嘛,都是闲不住的。”屠维离开家乡的事儿,老族长总是习惯性地埋汰他。哪怕承认他做得对,也已经成了习惯了。
屠维只管笑着听,又给老族长说起了女杼的事情。
老族长道:“挺好挺好,你死了一个儿子,又得了一个,不亏嘛。”妻子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老族长认为这样很正常。
“等水退了,我得北上的。希夷答应她老师的事儿,我也得帮着她做。这几年,该我照顾她的时候我都没能为她做什么,这里……”屠维已经开始考虑以后的事儿了。
老族长道:“去吧,答应了别人的事儿,就跟欠了别人的一样。你是希夷的爹,帮她还也是应该的。阿应,一定要带回来呀!”
“哎。”
说话间,卫希夷的信使来了,屠维喜道:“老人家说的,都是对的,果然是希夷念叨我啦。看看她写了什么。”
拆开了系竹简的细绳,屠维呆掉了,上面写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的时候到了。
屠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