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院落中传来了孙姬怀上身孕的消息,震惊一时。据说,初闻此事,刘备很是愉悦,赏赐了为孙姬诊断的大夫以及所有侍奉孙姬的侍婢仆人。
孙姬有孕,本是好事,毕竟,这极有可能会是刘备的第二个子嗣,但,她身份尴尬,若是得怀子嗣势必会影响荆州局势,甚至会动摇刘禅的嫡长之位。如今,刘禅的地位就象征着荆州众臣的地位,而孙姬及其腹中胎儿的位置就象征着江东的位置,假若,刘禅之位为孙姬腹中胎儿所取代,那么,也就意味着荆州的未来从此断送。
因而,没有人会想要这个孩子活下来。
可是,主公的骨肉又有谁敢下手呢?
此后多日,我常常抱着不弃去探望刘禅,那个甘夫人离世之前托付于我的小娃娃,长高不少,清秀不少,却依旧纯真无邪,一双黑玉般的眼眸望着任何人时皆是清澈不染尘埃的样子,很难不讨人喜欢,也很难不讨人怜爱。
可,即便如此,他又要如何同孙姬争呢?没有母亲,没有庇护的他,看似受到所有荆州文武的支持,却还是无法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胜得过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婴孩。而且,一旦,孙姬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到江东,江东又怎么会让他再继续阻碍孙姬的路呢?
也就是说,很快,刘禅就会有危险,亦如孙姬肚子里的孩子。
“来人——快来人——”可我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只因不论是从我自身利益,还是从刘禅的利益出发,我都必须保全他的安然,所以,我要把他带到身边,亲自照看,才可以放心。
刘禅的乳母是跑着进来的,大约是听觉我的唤声不对,猜测刘禅出了什么事情吧。她是甘夫人生前亲自挑选的,受着甘夫人的恩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刘禅,大有誓死保护的意味。
她的神色焦急,一边仔细打量着我怀中的刘禅,一边询问:“军师夫人,可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情?”
我颔首,她的面色便因此更是难看,紧接着又问:“小公子怎么了,可要奴婢婢去唤大夫?……”
这次,我摇了摇头,让她莫要去唤大夫,而是去唤主公前来,只说小公子前几日受了风寒,现今浑身发热,呕吐不止,至于大夫,就说已是请了。末了,为了防止她没完没了地追问些什么,我威胁道:“若是想要你家小公子安好,就什么都别问,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她略为迟疑,却终究是信了我,转身,便朝着刘备所在之处奔去。其实,她信得也未必是我,而是死去的甘夫人,因为,她一定知晓甘夫人的遗志,由我照拂刘禅。
在刘备到来之前,我将刘禅当作一个小大人,认认真真地询问他可还记得我。
他未必听得懂,却勉强可以知晓我的意思,于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从来都不曾对我有映像一般。
接着,我又问他可还不弃,他以前一直唤作妹妹的小丫头。
他凝视着不弃,转转脑袋又点点脑袋,似是记得又似是不记得的样子,但,总归是比看着我有了兴致。
因此,我哄骗他,跟着姨娘走可好?以后有妹妹陪你玩,就不会再一个人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却,牢牢地抓着不弃的小手,对我咯咯笑。
那时,我就在想,还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孩子,所以,往后,要好好活下去,就像每个娘亲所期盼的那样,不求成就大事,但求健康平安。
半盏茶后。
刘备阔步而来,尚在屋外,已是询问起周身的奴仆侍婢,刘禅如何了。然,奴仆侍婢不知该如何作答,皆是支支吾吾的,惹得刘备更为焦急。
待他入内,瞧见我,就大致已是猜测到,此事有我在其中作梗,多半是没有乳母说得那般严重了。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问了我,“阿斗重病?如何了?”
我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对他恭敬施礼,接着,才坦诚道:“请主公恕罪,婉贞谎报……”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若是不谎报,小公子怕是真的要有危险了。”
他默了默,消化我言语中的意思,倏地阴鸷一笑,反问:“你是在怀疑孙夫人?”
“不敢。”我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畏惧,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纵使孙夫人无害,江东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此种种,主公当比婉贞清楚的是。”
“所以?”
“婉贞恳求主公允婉贞将小公子接到身边照料。”说着,我不忘搬出甘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归,甘夫人离世之前就已是将小公子托付与婉贞了。”
“你是在怀疑我保护不了阿斗?”危险地眯了眯眸,刘备当是十分恼怒我再度挑战他的权威的。
可惜,此次,我是非挑战不可了,“婉贞不敢。只不过,昔有景帝,为立幼子诛长子,如此,婉贞要如何相信主公不会赴此后尘。”随之,我又是一揖,“到底,小公子是甘夫人的遗子,也是主公的长子。”
血浓于水,我就不信打出亲情牌,他还忍心让刘禅经历那未必可能的可能。
“你……”被我气到说不话来,刘备拂袖,此时,一定很想踢我一脚,可是,他不能。于是,偌大的屋室就此陷入沉寂。
良久,他作出决定,颇不舍得地别过头不去看刘禅,对我挥挥手,“你带他走吧,此外,我会留十名亲信在他身边。”
我心满意足,“主公明见。”
事罢,我又提醒刘备,言曰:“有很多话没人敢同主公说,即便是孔明也不例外,但是,婉贞不同,这点主公应当知晓。”
他警觉,约莫能猜到是什么,却故作不知地蹙眉问:“你想说什么?”
“孙夫人诞子,荆州必乱。”因而,杀死这个孩子,是由别人动手,还是由他这个做父亲的亲自动手,就看他怎么权衡利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