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
……
酉时,入宫的车驾便已是等候在相府门首,不弃与我共乘马车,厥儿骑马相随。
坐在马车中,小丫头未有同我多作交流,就只是起初时询问了句,“娘亲,我爹爹呢?”
我翻书,淡淡答:“在宫中。”
“那他什么时候归来?”
“晚宴结束后,同你我一同归来。”
皇后有皇后的宴飨,陛下也有陛下的政事,最多,也就只是会在宴中前来观望罢了。
然后,她与我便是默然,双手绞着衣角,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其实,以前,我从未想过我同不弃的关系会是这般,疏离冷淡到连自己都不可置信。原本,我曾设想,我会把所有我知晓的古时未来故事都说予她听,陪着她一起长大,让她知晓我是个开明的娘亲,不求她成龙成凤,不求她有所作为,只求她一生长安。
可是,半生奔波,待她到来成都之时已是年有七岁,除了孔明与蒹葭并不识得我这个亲娘,甚至,最初始,她连娘亲都不愿唤我一声。
我知晓,是我亏欠她的,便想着法的弥补,欲要教好她,可越是急切就越是适得其反,到最后,我都无法判断若是我同蒹葭闹开,她会帮谁。
怎么都有种为别人养女的感觉。
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我更为失败的娘亲了吧……
车驾入宫,由内宦宫婢前来接替,引着我等去往宫殿长乐。
长乐宫前,几案苇席罗列,其旁置有花束盆栽数样,没有皇帝设宴的肃穆,但,同样不失华美贵气。
是时,已有不少君妇臣妇在此等候,寒暄交谈,勉强还算和谐。
“丞相夫人到——”
然而,内宦的一声宣报立刻将所有的和谐抹灭掉,顷刻,和谐化作纷乱,观望着,议论着,细细碎碎的,听不太清,但,给我的感觉并不太好。
尖细的嗓音太多,委实有些刺耳。
在蒹葭的搀扶之下,我离驾,先是顿了顿,欲要寻找众妇之中的熟人。可,半晌没有瞧见,便也只有无可奈何地上前。
零散的,有某些议论之声愈渐清晰,“那就是丞相夫人?那个陛下封禅之时除了皇后外唯一参与观礼的女子?”
“是吧……”
“她怎么生得这般模样啊?”
“嘘,小声点!不过,她这般模样的确不佳,也不知丞相那般人物怎么会娶她……”
“有权有势呗,她父亲可是荆襄有名的隐士,姨父还是前荆州牧刘景升。”
我听着,唇角微弱地抽了抽,腹诽,果然,还是遇上了这种令人烦透的情景。
多年前,我自雒城归来,劳累丧子,此后,便鲜少参与政事,更别说这等妇人间的交流往来了。自然,此举有经过刘备的同意,作为我立下战功的赏赐,他应允我,交易回归最初,除非必要绝然不会将我拉出深闺。
至于封禅观礼,还是因为我有战功在身,众臣尽皆认可才去的。
那时,他们是怎么说的?乱世之中,礼法多废,军师夫人有功,为社稷丧子,理应有权前往观礼。然后,刘备就同意了,还命人赐了我这么一身衣裳。原本,我没想要接受,却听孔明说陛下赏赐的便就受着吧,大致就是说不要白不要。
倏然,有温婉的笑声响起,缓缓向着我靠近,然后,我便瞧见了莫华,一身水色曲裾,娇柔妩媚,煞是好看。
她说,“容貌不过一瞬,十几二十年后还能剩下什么呢?倒不如所擅的才学,至死绵延。”
我扬唇,看到她,便觉得舒了口气,嬉笑道:“你说什么呢?谁容貌一瞬,又谁才学绵延?”
“你啊。”相熟后,她待我不再拘谨,自然而然地上前拉住我的手,同我说笑,“休养深闺这么多年,我还以为除了陛下以及丞相,谁都叫不动你了呢,没想到,你竟是真的前来赴宴。”
我摊手,忍俊不禁,“无法,毕竟是皇后的宴飨,我哪敢不来。还有,你莫要说得我好似端着大驾一般,万一旁人多想可就百口莫辩了。”
她笑笑,拉着我到角隅,转而,认真,“封禅这么久,陛下都没有什么举动,总让我觉得不甚安心。”
“举动?”我疑惑,思虑半晌,才有结果,“你在担忧……”然后,四下望望,确信无人才接着续道:“兔死狗烹?”
她点头,神色忧患,“前代有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我很难宽心。”
我蹙眉,想了想,确信史书上并未有刘备诛杀旧臣的记载,才摇首坚定道:“应当不会,如今不同往时,往时皆是帝王一统天下,可,如今,天下三分,北有魏帝曹丕,南有吴主孙权,陛下他就是再想残害此些旧臣也不会选择这么个时候。要知晓,那些旧臣死了,又要靠谁夺取天下呢?”
“也对。”她认同,颔首,可,转而依旧忧心,“但,近来方正他时常为陛下召唤入宫,忙至夜归,总让我有些惶惶然。”
“孔明不也是。”我笑,对此倒是并不在意,解释道:“天下初定,国家初立,总会有许多事情要忙,而且……而且太子已是不小,陛下怕是想要为其选妃了。”
转眼,阿斗已是年及十四,在古代算是到了可以行房的年纪了,但,真的在我心中,这还不过只是个小小少年,别说行房即便定亲我都觉得不甚合理。
这也是为何到如今,我都没有为厥儿寻妇的缘故。
“可会是不弃?”猜测着,她自我身后遥遥地观望不远处越渐娉婷的少女,“是她倒也好,总归能够为你们诸葛氏守住权势地位。”
我却是摇头,明确地告知,“不会是不弃,曾经,陛下应允过的。”
若要我猜,多半会是张飞家的囡囡……
她笑,虽有可惜,但也有庆幸,“如此也好,就算时值乱世,深宫之中也绝非人待的地方。”
紧接着,便听内宦高喊:“皇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