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就像经过一团迷障的雾气,彻底迷失于其中,却又似冥冥中有人安排好一样。
足足迟疑了有十分钟的时间,楚云升无意识地掏出烟,在赵菱的车里猛烈地抽着,然后用力扔了烟头,小车缓缓向右驶去。
夜间三点多,公墓的大门紧闭着,连一丝灯光都没有,矗立的墓碑如同天上的繁星那般多,一排紧挨着一排,密集而又孤零地在黑暗中默默地述说着什么。
楚云升将车停在路边,绕过荒芜的外墙。悄悄翻入墓地,穿行一只只墓碑墓穴,微弱的星光下,墓碑上的一张张没有生气的照片都似在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没有气息的眼睛像是随着他的身影在转动。
墓穴也是有贵贱的,价格高的自然风水位置就好,占地面积也大,虽然一个盒子也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况且或许里面的人早就“投胎转世”去了,但活着的人总要有个体面。总想将孝心放在风光大葬上,可偏偏坟墓这东西是属于“地产”垄断。有关部门早看准了此处的商机,想埋在好地方,那就得拿钱来,没钱要么去用盒子供着。那么就找个旮旮旯旯的地方,总之死也得有钱才能死,否则连个埋灰的地方都没有,即便是那个盒子,最便宜的也得几百块。
楚云升爸妈合葬的墓位自然属于旮旮旯旯的位置,不熟悉的人找起来一定颇为费劲,得盯着一张张死人的照片才能仔细搜索到。
但楚云升不用。即便似有二十多年不曾来这里,即便是只有微弱星光的黑夜,他依然能够熟悉地找到那个地方,并一眼就看见墓碑上亲切的照片。就像在无数双眼睛中唯一慈爱地盯着他一样特别。
不得不说伪碑的推演能力实在是太惊人了,照片上的人像竟分毫不差,连边角的折痕都一模一样,若非楚云升知道这是伪碑的世界,定然分不出真假来。
他抚摸着墓碑上的粗糙,看着碑前摆放着开始枯萎的鲜花,以及燃成灰烬的纸钱,蹲下身。低下头,半响才道:“姑妈她们来看过你们了?”
接着。他取出三只烟,点燃后插在纸钱的灰烬上。凝视许久。
普天之下,纵横万里,然而只有在这里,在这块墓碑前,楚云升才能获得片刻真正的安宁,一切烦恼与痛苦,在妈妈一双慈爱的眼神下,等能化为灰烬。
“爸、妈,我总有一种感觉,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寻找玉牌……”楚云升喃喃自语默默道。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敞开心扉,说一些心底的话,以及秘密。
天空中,遥远的星际上,一束银光划破黑暗苍穹,看起来更像是一颗流星,一闪即失,却似永恒出现过。
墓地里开始起风了,冷瑟瑟的,吹起地上的纸钱与灰沫,打着旋儿发出呜呜咽咽的暗音,从一个墓碑飞到另一个墓碑,偶有些不知道那里来的火星,照亮墓碑上死者的照片,似在阴寒冷笑,又似在幽幽哭泣。
地风戳在脊梁背上,阴寒阴寒的,冷得可怕。呜呜作响的声音,更像是所有坟墓中的死人都活过来一般,深夜、寂静、埋葬无数死人的坟地,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楚云升忽然转过头,黑气化剑,直指地风的源头,冷声道:“谁!”
在那里,一处矮小的墓碑前,阴暗的角落,一个佝偻的人影,老态龙锺地烧着发黄的纸钱,背对着楚云升,死气沉沉地说道:“小伙子,天要黑了,快走吧!”
此时,正值夜间三点多钟近四点,属于凌晨前,只能是天要亮了,不会是天要黑了。
“你是什么人?”楚云升将黑气绕在手指上,但随时可以迸出杀人。
那影子仍旧佝偻着,老迈而阴沉地叹息道:“快走吧,它们要出来了!”
这时候,影子忽然装过头,一张皱巴巴干瘪的毫无生气的脸,诡异地冷漠地看了楚云升一眼,阴冷一笑,然后一步爬向面前的墓穴,“钻”入进去,消失不见了。
楚云升心中大惊,目光却为之一寒,双脚发力,以九章图箓身法为步,轻点着地面,转眼便来到影子消失的墓碑前,定晴一看,双目更是冰冷。
墓碑上的死者照片竟和刚才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鬼?
楚云升冷哼一声,将黑气溢出手掌,环绕墓碑,寒声道:
“出来!”
“老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凭你这点装神弄鬼的本事,还吓唬不了我!”
“再不出来,你就去死吧!老子连神都敢杀,何况你一个小鬼!?甚至连鬼都算不上的东西!”
见墓穴仍没有反应,楚云升冷笑,纵出一道萧煞的黑气,穿过冰冷的水泥墓顶,直逼里面的骨灰盒。
这时候,里面突然出来一声惊惧万分的大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人不知道是冥君大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