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贾元春整个人静了一息,而后一颗心猛地震动起来。
“好不好?”皇太孙还在柔声问着。
他病中虚乏,修长的手指有些无力得勾连在贾元春手心。
有一点温热的潮润从被皇太孙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扩散到贾元春全身,涌过四肢百骸一股脑儿砸进她心里去。
贾元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声音被挤成了薄薄一线;她的手搭在皇太孙额头上,外侧碰到他高烧过后濡湿的鬓角;她想:殿下病得糊涂了,他恳求的……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这样一想,登时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好呀。”她亦柔声回应,垂首浅笑,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顺过他的发际,她低缓道:“如果这是殿下您希望的。”
贾元春垂着的眸子里敛着自己也道不清的怅然。
然而皇太孙看不到她双眸,他只感到女孩手指温柔的抚触,听到她那一声“好呀”,只觉得这数月来压在胸中的块垒忽而消弭于无形,一种轻盈的喜悦泛了上来。他轻轻捏住女孩的掌心,在令人昏沉的低烧中,噙着一丝笑睡着了。
贾元春守在一旁,望着皇太孙毫无防备的睡颜,纵然心中惆怅,还是忍不住软了眸色。
***
次日贾元春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皇太孙榻上,着实吃了一惊。
她翻身惊起,见外裳俱在,心中稍定,又觉自己好笑——皇太孙殿下难道还会将她如何不成?便下榻穿鞋……忽而手上的动作便僵住了……鞋子……
一双豆绿色的软缎便鞋整整齐齐摆在脚榻旁边。
是谁给她除了鞋子?
贾元春呆怔得坐在床沿,自废太子清宫以来,殿下宿处便只留了几个小太监伺候。这些小太监们是绝不会自作主张到敢近身伺候她的。
一抹烟霞色迅速覆在贾元春面上。
她后知后觉得又想到:是谁将她从脚榻移到了床上?
两厢一联系,一股羞意让她觉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
“贾女史可是醒了?”廖姑姑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
贾元春匆忙穿好鞋子,虚虚整好鬓发,望着一眼已是大亮的天色,尽量平静应道:“我今日醒得迟了,殿下可是已经用过早膳了?胡太医可来了?”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外走。
谁知廖姑姑也正快步往里走,将她堪堪堵在了太孙寝室门边。
廖姑姑颇有深意得看了贾元春一眼,轻声嗔道:“都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贾元春登时红了脸。
廖姑姑又道:“胡太医都走了。”
贾元春一张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她低声道:“是我睡糊涂了,姑姑莫怪。”
“我怪你做什么?”廖姑姑直把贾元春看低了头,才一笑道,“殿下烧已经退了,今早胡太医看过说是内毒已去,我看倒全是你照料得当的功劳。”
贾元春眨眨眼睛,有些吃不准廖姑姑真意。
“哪里是你睡糊涂了?”廖姑姑让开路,与贾元春并肩向外走着,“殿下一早起来就吩咐不许惊扰你,让小高带人将外面明间的窗都遮了帐幔,怕太阳晃醒了你。倒是我看日近正午,睡得太久也不好,才使人开了窗。”
贾元春听在耳中,甜透心底,当着廖姑姑又不好意思,虽极力镇定,耳根还是微微红了。
廖姑姑仔细看了贾元春两眼,拉了她的手在一侧,和蔼道:“我这里有句话,你听了可别臊。”
贾元春有些不安地笑了笑,“您说。”
“姑娘人品相貌家世放在这儿,日后一个侧妃的位子放着没得跑。既是来日方长,便未必要紧着殿下病了这几日。这次幸而是殿下好了,若是症候一时不好,你岂不是难做?”廖姑姑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
贾元春情知廖姑姑是误会她昨晚与太孙殿下有什么,这也不是廖姑姑第一次对俩人关系想太多,她知道廖姑姑并无恶意,此刻却觉无力解释;廖姑姑虽口中劝着是为她好,其实贾元春也明白归根结底廖姑姑是担心皇太孙身体。
她知道在廖姑姑眼中,太孙侧妃,日后的皇妃,是个好位置;但是这个侧妃所代表的背后含义,就如一波大浪,忽而一下就将她方才心中的甜冲刷干净,只留下吐不出口的咸与涩。
廖姑姑所赞的“人品、相貌、家世”,世家女都是学着德容言功长大的,锦衣玉食娇养的,人品与相貌纵有不一,又能差别到哪里去。
唯有一条家世,才是女子最后定婚嫁时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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