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宁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就像是她做了一场梦。她站在世界中心,过去未来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穿梭,以她为中心慢慢汇聚在一起,在短暂的交融后背道而驰。
她抬起头的时候,又在来来往往看不清晰的人影中看见高悬的巨幅照片。
单调的黑白两色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凄凉哀婉提示着照片主人已经逝世的事实。
然而这并不能掩盖乔宁的美貌,反而显出了如今高清摄像机所难以呈现出的气质。即使没有颜色,乔宁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惊艳,红唇一如既往的饱满,长发一如既往的柔顺,美得一如既往的浓烈。
当她死去之后,生命停滞在了她最美最美的时刻——可剩下的终究只是一张张照片,而不是鲜活存在的音容笑貌。
正如季宁宁无数次对着镜子的时候,看到的永远只是一张平凡的脸。
这次受邀而来的大多是圈内人士,一踏入这个地方,眼泪哗地就流下来的。镜头一对准,更是哭得天崩地裂。
其中一些不乏业界知名的。
季宁宁看见他们身上的弹幕瞬间就多了起来:[他和乔宁的关系真好][这是真的在为乔宁伤心啊][XXX真是个性情中人]
……可是这些人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啊。
季宁宁一开始还认真反省她当年是不是太眼高于顶,不把人当回事。但心虚地咨询了沈迎夏那些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名字之后,季宁宁的底气又回来了。
——比如说现在这位一边哭一边说乔宁当年给予他很多帮助的知名演员,和乔宁唯一的交集实际不过是在乔宁主演的电影里打了个三分钟不到的酱油。
就冲现在季宁宁连名字都不记得,她才不相信以当年乔宁那破性子会给予他什么帮助。
而对方的弹幕则两极分化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妈的,老子当年跟乔宁连句话都没说上,怎么可能跟她熟】
[我家爱豆跟乔宁关系果然很好,大家都知道]
季宁宁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沈迎夏见状,暗暗掐了她一把:“笑什么笑,快哭。”
她下手有点重,季宁宁的笑脸一下子就变成了龇牙咧嘴。她不禁抬头瞪了沈迎夏一眼,迅速攻击回去:“你还说我,你也在笑……”
沈迎夏瞬间收回了手,很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强调:“没有,我明明在哭。”
季宁宁:“……就你那演技,哭得跟笑一个样,你还是别挣扎了。”
沈迎夏不服,下意识地就想和季宁宁争辩。好在身后的助理机智地咳了一声,才让她们两个因意识到场合不对,收敛了些。
不过沈迎夏还是听了季宁宁的话,没有再试图挤出点眼泪,而是乖乖摆出了一脸的肃穆。
这对她来说难度不算高……虽然她平时高冷惯了,不自觉地就会往那个方向偏,但也比被人抓到在挤眉弄眼地笑比较好。
沈迎夏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参加乔宁的追悼会。只是她永远习惯不了,因而表现得一次比一次不自在。
这样一来,她看着气场还颇为安定的季宁宁,就有些不顺眼了。
“你不害怕吗?”趁着谭铭出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沈迎夏在奏响的哀乐掩盖下压低声音问季宁宁。
不得不说,她们两个讲小话的技能也已经点得炉火纯青了,就算是身边的人也很难看出端倪。
虽说这样的行为本质上并不因无人发现而值得提倡,但季宁宁知道沈迎夏倘若真的全程一声不吭,迟早要被那样的气氛憋疯,而她自己更是谈不上尊重自己……便也跟着无辜地问:“怕什么?”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回去都做噩梦了。”沈迎夏说得心有余悸,“那毕竟是……死人。”
活人对于死人,总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无论乔宁这个人被如何神化,都掩盖不了她已经是一缕幽魂的事实。
当时的沈迎夏比起现在更为年轻气盛,然而陡然来了这样的场合,盯着那张黑白遗照看了半天,回头竟也越想越觉得瘆得慌。
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她也并没有干过什么得罪乔宁的事情,可乔宁还是在她的梦中出现,搂住她说要带她走。吓得沈迎夏半夜惊醒,气息急促地喘了好久才恢复。
“你……”
沈迎夏回忆起那时候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背地里却胆小如鼠的自己,再斜眼看着此刻似乎真是浑不在意的季宁宁,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当然知道季宁宁的年纪。前不久季宁宁才过了十八岁生日——可还是个孩子啊,看到死人应该害怕才对,就像她那样。
但真正让沈迎夏惊疑的并不是季宁宁的大胆。而是她自己……明明沈迎夏很清楚这只是个孩子,却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地找了这个孩子,把她带来了不属于她的场合。
不。
沈迎夏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把季宁宁当成一个孩子。
“……我不怕。”季宁宁悄悄把手伸了过去。
沈迎夏的手指细嫩纤长,握在掌心的时候,总让季宁宁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力气稍大些会把她的骨节给捏碎了。
于是她就那样轻轻柔柔地拉着沈迎夏的手:“因为有你在啊。”
季宁宁察觉到手心处有什么在微微颤动。
不过她仍面不改色,双眼也始终平视着前方的谭铭,目光平静得近乎挑衅。
“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迎夏情不自禁地垂下眼睛,连谭铭扫过来的探寻目光都视而不见,嘴角却有抑制不住的翘起:“那是。”
谭铭:“……”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真当他眼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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