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是个聪明人,苍月既然告诉他这些,自有他的用意。
冰寒随口一问:“你相信天意吗?”
苍月收了手,反问他:“你信吗?”
“信,也不信。”冰寒站起身,缓缓说道,“天意,不过是下界的说法。说起来,还不是我们神魔二族的定夺?那又有谁来定夺我们上界之人的命运呢?——就像之前我说的,作为后一世的我,会对殇月仍旧念念不忘;而作为前一世的你,又为什么为对自己的兄长产生特殊的情愫呢?或许,其中便是天意,纵使身为神族,也在所难免。这般天意,我是信的。而说我作为受到天蕴池的诅咒,到最后都无事所成,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无法保护……这种天意,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只是,殇月的第二世那一回不就是吗?”苍月低下头,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残酷的事实打在你的脸上。那一世,他们都陨落了……”
“是啊,他们都陨落了……”冰寒的声音低了下去,看着他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我那个时候,只要早到一秒——只要一秒,结果就可能完全不同!可、可……”
他没了声。
苍月抬起头,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呢?”
冰寒的余光瞄着他,似乎有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划过他那点墨色的泪痣。苍月哑着嗓子,轻声说:“一切的一切,不论是否可以改变他的走向,都要试一试,纵使头破血流、灰飞烟灭。”
“你试了吗?”冰寒问。
苍月沉默了很久,张张嘴,才道:“试了。结果……你应该猜得出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冰寒说,“天意在也不在,也罢,不如且歌且行。”
苍月背过身去,挺直了腰板,嘴唇以极小的幅度翕动着,发出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冰寒动用神力,才听清他的声音: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
他刹那间愣住了,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
单薄、孤寂却倔强、坚定,咽着哀伤的诗歌,仿佛,就算悲伤到了极点,还能自己一个人撑着;就算天塌下来,还能自己一个人担着……
原来,他是这样的吗?
冰寒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苍月透着丝丝悲凉的嗟叹之音。灵魂深处的一块地方,随着那声音弥漫开一股悲情,徘徊在他的周围,无法散去。
“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话音落了许久,苍月转过身来,冰寒发现——那双向来藏着疏远和凌厉的金色凤眸是失神的、氤氲的,染上了些令人怜惜的红色,脸上有两道淡淡的泪痕,其中一道正经过那点墨色的泪痣。
苍月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又滑下几滴透明的泪来。
冰寒不知怎的,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伸手抱住了眼前这位流泪不止的神祇,用那双半透明的手臂紧紧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