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内地商货来往,南北相隔时,他们因规模小,难通过海路与北面相通,基本无力进入北方市场,北伐是他们这类人梦寐所求的好事。
“人家跟晋商是一路货色,不能苛责人家心中有国嘛。”
还有人说得更直接。让这边大海商个个变色。
“别污蔑人啊!我们也是支持北伐的!”
“今天单子早割,我损失了三千多两,可我就只是抱怨而已,这笔布货被征去军用了,说起来也是我的贡献,你们这些人。嘴里叫唤得厉害,真正帮北伐作了什么?”
大海商人纷纷回敬,小陆商则不甘示弱,一个个拍胸脯,不是要捐钱,就是要捐货,还有要当随军供应商的,反正绝不愿丢脸。
就在商人相争时,不远处的期货市场上,一条大横幅正高高挂起,上写“交易契费涨一厘,你我各半捐功绩”,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鼓掌称和。
最初两日,社论以及北伐之事还只是传于东京一带。到月底,消息传遍一国,各家报纸,朝野内外,喝彩鼓噪之声铺天盖地,东京南京的天坛更是天天被欢呼的人群挤满。
长沙郊外,段国师文正公墓,段家族人齐聚墓前,供上香烛,火盆中,报纸正渐渐化作飞灰,英华举国北伐的通告似乎已沉入九泉,告慰生时未能见到此景的段弘时。
南京南海县一处宅院里,年逾八旬,病卧在床的屈明洪对身边家人道:“我可以安心去了”,傍晚,老人辞世,脸上还浮着笑意。
承天府白城学院,鬓发已白的李朱绶召集一院学子,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说学子们生逢其时,竟可亲眼目睹南北一统的大事。
年轻气盛的学子们热血鼓噪道:“这等盛事,学生们怎能旁观!不投身其中,为此大业出一分力,这辈子都难心安!”
李朱绶哈哈笑道:“正合老夫之意!我们白城学院人才济济,定能助北伐大军一臂之力!”
不止白城学院,黄埔学院、越秀学院、龙门学院、佛山钢铁学院、东莞机械学院等数十座官办学院,以及三贤书院、岳簏书院、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等民办学院都纷纷上书,要求随军效力。
一国动员,军民协力,皇帝在社论中的倡议,不仅在政府层面施行,民间自发之势也是汹涌如潮。往日那些反对北伐,或者对北伐漠不关心的,在这种全民狂欢似的热潮中,也被动或者主动地投身大潮中。
即便历来以清醒自居的各家报纸,也都在互相串联,探讨着怎么更深介入北伐大业的路子。他们已不满在后方等着战事消息,满心想着随军上战场,亲自传回第一手消息。
东莞九里镇,也就是两年前,那位向汪士慎投书,揭发工奴事的暗牙所牺牲的地方,王驿正换上他的红衣制服。扛上火枪,妻子帮他整理着衣衫,虽没说什么,却是泪眼婆娑。
几个该是他儿女的年轻人立在一旁。也都一脸凄然,最大的一个出声唤道:“爹,为什么不让我代你去,父有劳,儿相代啊……”
“闭嘴!”
王驿正中气十足的叱责激得空气嗡嗡作响,“你才十七岁,连当兵的年纪都不够!再说了。这事你也代不了!我这辈子,就欠着这一桩事!”
他再看向妻子,语气柔和下来:“他娘,这是大好日子,就别哭哭泣泣的了。鞑子兵最厉害的时候都没把我怎么着,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告别了家小,王驿站来到镇子中心的广场里,这里已聚了几十人。大部分都是四五十的半老头子,身上红衣之色深浅不一,都已褪色。但众人都列着整齐队伍,满脸兴奋。
见到王驿正出现,一人喊道:“立——正——!”
哗啦一声,众人整队,枪上肩,腰挺直,齐声道:“哨长好!”
王驿正叉腿负手:“兄弟们好!”
接着他大声道:“兄弟们,我们……终于要北伐了!”
九里镇,由昔日龙骧军退伍老兵所开拓的兵镇里,这一日。呼喝声直上云间:“北伐!”
金陵府**县,县学操场上,学子们正等着他们的武学夫子,可现身的却是一位摘了领花,肩上无星的退伍红衣,臂章上的羽环飞剑标志昭显着此人所在部队的荣耀。
“你们的夫子要上战场了。要圆等了二十年之久的梦……”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红衣难掩心中喜悦,让学子们直呼不可能,平日把他们操练得欲仙欲死的阎王脸,脸上怎会绽放出如此灿烂的笑脸?
“夫子大战清兵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夫子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
“夫子真是羽林军的?以前我们真是错怪夫子了!”
“夫子还会回来当我们的夫子吗?”
红衣哈哈笑道:“当然会回来的,还会把鞑清皇帝的龙椅扛回来,让大家每人都坐着玩玩!”
他仰头看天,意极舒畅:“北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作为国民动员的一部分,老兵横跨军民两个领域,年纪尚轻,体格尚好的以征召方式入军,作为正规军的一部分。年纪大一些,难以承担高强度军事行动的,则由枢密院以镖局体系纳入,作为辅助作战部队。
英华立国二十多年,岭南、湖广和江南就有十多万老兵开枝散叶,到二月底,就有上万老兵应征,自各地陆续向集结点汇聚,还有数万人加入到镖局中,成为镖局正急速扩充的辅助部队的基层军官。
不管是应征还是应募,老兵们心中都揣着一个念头,这是属于他们的圣战。当初披上红衣时,经过圣武会和天刑社的洗礼,经过战争的磨砺,他们就憧憬着这一天,直到脱下红衣各安其业,也没等到这一天,正以为这个心愿将成为一辈子的遗憾,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不仅不把征召视为苦累,老兵们还都当作荣誉。枢密院对征召老兵的补贴远低于镖局征募老兵,这种设置还被某些人讥笑为不明事理之举,可老兵们却纷纷抢着要以征召方式入军,而不愿入镖局。
为什么?因为前者是正儿八经再穿回红衣,是正规军里成战斗营的建制,而后者却还是民人身份,赚得多一点有什么用?不参加北伐不是更能赚钱?老兵的日子都过得不错,不必非要为银钱再上战场。
商人、学子、士人、老兵都动员起来了,一般平民的动员正通过官府和工商一级级深入下去。要说被动员得最厉害,为此而最兴奋的人,整个英华,就要数某个几乎被遗忘的人了。
陕西潼关,一个肩扛三颗金龙章,六十来岁,面目宽厚,更似一位富家翁而不是将军的老者叉腰眺望东北方,欢畅地道:“有我出马,北方故土,手到擒来!”
身旁的侍从笑着拍马屁道:“将军名为定北,此乃大吉之兆!”
北伐副帅谢定北呵呵笑着,笑声入云,向东北广阔大地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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