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全世界各地的城镇村落都喜欢建造在水边一样,从牛津到伦敦的一百多公里泰晤士河段两岸,也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英格兰村镇,其中既有数万人规模的小城市,也有寥寥十几户人家的小庄园,还有充满欧陆古典风格的教堂和修道院,当然也少不了高耸的宣礼塔和圆顶清真寺——它们都是伦敦的卫星城。
其中,一部分比较不幸的村镇,已经被此次骚乱波及,一排排房子被烈火烧得焦黑,即使雨水已经熄灭了火焰,但还是可以零星听到有人在胡乱放枪,并且咆哮着某些乱七八糟的激进口号。
不过,那些远离主要交通线的小庄园,大体上倒是还算完好,只是有些青壮年男士手持草叉或猎枪,守在各自家园的篱笆后面,警惕地看着王秋他们的小舰队从泰晤士河上劈波斩浪,快速驶过。
如果是在遥远的工业**时代,在泰晤士河泛舟可是一件很考验人的忍耐力,尤其是嗅觉的苦差事。那个时代,首开工业**之先河的英国境内四处都在建工厂,泰晤士河上游自然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许多高污染的造纸厂,化工厂,印染厂还有制革厂,再加上伦敦市区百万人口的日常排污,泰晤士河就一天天地变得臭起来了,尤其是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沿河地段的空气简直是臭不可闻。
因此,那个时代的伦敦上流社会,一般都把衣鬓香影觥筹交错的社交季,安排在伦敦的冬天。等到夏日里泰晤士河浊臭难耐的时候,伦敦的绅士、夫人和小姐们就会躲到乡下庄园去度假避暑,或者出国旅游。(《傲慢与偏见》之中,达西和宾利两位男主角之所以会在夏秋季节到乡下去,就是遵循了这一习俗。)
——臭气熏天的泰晤士河,就跟夹杂着煤灰的“伦敦雾”一样,是维多利亚时代最著名的伦敦特色。
然而,在王秋同学所处的这个时代,泰晤士河早已今非昔比,重新变得清澈动人,已经算得上诸多著名城市河流之中最洁净的了。为此,英国政府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连续几十年时间的全流域整治工程,超过二十亿英镑的昂贵治理费用,还有整个英国“去工业化”的沉重代价……
仔细想起来,这世事还真是轮回得很诡异呢——昔日那一条肮脏发臭的泰晤士河,见证了英国历史上最为恢弘壮丽的时代。而当这条河流再次恢复清澈、美丽和洁净的时候,米字旗代表的一切光荣、伟大和威严,“日不落”帝国的华丽冠冕,也都和水中的污染物一起随风而逝了……这是何等戏剧化的场面啊。
此时,风势虽然强劲,但雨水却已经停了。狂风驱散了一块乌云,让阳光得以倾泻而下。风中夹杂着水汽和青草的气息,让人不由得为之精神一爽。而泰晤士河两岸田园牧歌的风景,同样是着实令人沉醉。
即使是正在为即将爆发的激战而精神高度紧张的船上众人,也都不由得为之心旷神怡,精神舒畅。
“……你知道吗?每次看到英格兰春天的原野,都会唤起了我内心对生活的渴望……”
哈利.戈登站在王秋的身边,把手伸向天空,仿佛通过自己的指尖触摸到天际的晚霞,明亮的眼睛里熠熠闪光,“……想象一下吧,当你独自站立在冬日铁灰色的苍穹下,听到河流里冰封开裂的声响,看着宛如死一般寂静阴冷的雾气,被东风驱赶飘过黑紫色的山峰;奔腾的小溪势不可挡地冲开身上银色的外衣,大自然洗去了冬季的铅华,让万物萌动出勃勃生机,树木的枝芽冒出羞涩的脑袋向着澄澈的天空伸展,灌木低矮的分枝在泥地中匍匐,宏伟的山峰环抱着树木葱茏绿茵盖地的平原。
然后,仲夏的明媚阳光普照着大地,英格兰的原野上一片新绿,石楠开满灌木葱郁的荒原,红色、粉色、紫色、白色,随风摇曳,花朵虽然娇小,却美艳非凡。无数蓬勃兴旺的生命,像那些雉鸡、斑鸠、野兔、狐狸、羊群,水中的小鱼,甚至是整个英格兰的人们,都是由这一方壮丽的天地孕育而生!
你能想象吗,当我和父亲从南非种族暴*之中逃回这里,第一次目睹这一切风景的时候,就被它深深地打动了,那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我们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祖祖辈辈的先人都在这里繁衍生息,几乎是从第一眼看到这片土地的时候,澎湃的心跳就已经告诉我,这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家!”
他用一种仿佛咏叹调的忧郁口吻,神情惆怅地说道,“……但是,这一切美好的东西,却快要消失了!”
“……你是说如今的这次叛乱?”王秋挑了挑眉毛,故意如此说道,“……无论如何,请你务必要抱有足够的信心,否则的话,我们又该如何作战呢?请放心,只要打赢了这一仗,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不是的,即使没有这场军事政变,很多事情的变化也都是早已注定。”哈利.戈登继续惆怅地叹了口气,“……即使这场叛乱平息,这个国家也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不列颠的人口结构早已改变,再也不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和凯尔特人平分天下的格局。黑人、印巴裔、阿拉伯人,还有东亚移民,全都会趁机争取政治权力……而新政府一方面迫于国际压力,一方面恪于‘政治正确’,也不得不继续施行吸收移民、奖励生育的‘多元文化政策’,从而让移民的势力进一步膨胀……”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对王秋挑了挑眉毛,“……不要告诉我,你们在这次行动里,会没有从英国华裔居民里面扶植代理人的打算!”
“……”王秋一时间无言以对,他不是律师也不是职业外交家,仓促间没法把假话说得那么漂亮。
“……唉,没办法啊,世事总是那么的兴衰无常。说起来,大不列颠岛上的民族更替,似乎也早已不止一次了:凯尔特人消灭了修筑巨石阵的不列颠先民,然后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击败了凯尔特人,把他们赶到威尔士和苏格兰,只留下一个亚瑟王的传说。再接下来是维京海盗的反复入侵,诺曼公爵的渡海征服……现在则是有色人种大举涌入,清真寺代替教堂。正如当年的基督教传教士打败了早期德鲁伊一样……”
迎着河面吹来的潮湿冷风,哈利.戈登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王秋皱起了眉头。
“……哦?听着您话语里的意思,你的观点竟然是更倾向于‘纳尔逊骑士团’那帮极端激进分子?”
“……你的理解似乎有些偏颇了,来自中国的小家伙。而且,不管内心想法如何,光是我的个人身份和基本立场,就决定了我没办法跟‘纳尔逊骑士团’这帮极端激进分子走到一起,反而只能与他们为敌。”
哈利.戈登耸了肩膀,如此解释说,“……虽然我的祖先从英国利物浦迁移到南非开普敦,也不过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而且在几十年之前就已经举家迁回,期间根本没有混入过其它民族的血脉。但问题是,在‘纳尔逊骑士团’那些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眼里,我这个‘南非人’也依然一样是外国移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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