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上来,把各种档案翻出来给左怀看。
上面列了城内人口数目,粮食数目,人口平均收入,粮食价格增幅。
还有灾民涌入数量,粮食现存数量,非常详尽,各种表格俱全。
左怀向来不大精通细务,他在翰林院时,于算学一科,就属于只知道一点皮毛的那种。
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将来为官,只要掌控大局即可,到时候带几个师爷,让师爷们各自做擅长的事,用不着他样样精通。
此时一看这些档案账册,登时头大,但也看得出,南安城目前面临一场粮食危机。
左怀脸上冷汗都要下来,甚至浮想联翩,想到这些灾民们若是连口活命的粮食都吃不到嘴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他在京城,也没少听说下面哪里闹灾,朝廷赈灾不及时,灾民们冲撞大户,劫掠一空,只要有一人登高一呼,便又是一地糜烂的结果。
随即,左怀吐出口气,轻声道:“我记得赈灾粮款筹集到不少了?万民书和万民伞都进了京城?陛下还赞咱们南安多仁义之士。”
书吏点头:“到也多亏了咱们南安城首富许员外仁义,当日前任知县洪大人在时,许家便与大人商议过赈灾之事,由许家出钱借与县衙,并一力承担出外购粮事宜。”
“如今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暂时缓解我南安的危局。”
“但以许家一家之力,终究还是力有未逮,粮食消耗程度快得超乎我们想象。”
书吏说完,略顿了顿,低声快速道,“本是勉强能够用的,但左右州省都困难,强调走了一批,还有一部分支应军饷去了。”
“若不是许家六奶奶及时发现……情况还要糟糕。”
左怀愣了愣。
这事到不稀奇。
对于许家的事,他到是知道一点,没来南安以前听父亲提起,说南安郡王之事,多多少少牵连到南边一些豪强。
许家便是其中之一。
也不是什么多显赫的人家,但是确实富贵,南安城首富。
家中有船,做粮食和盐场的生意。
左怀一看许家的背景,也就明白为什么有人非想要把人家搅合进去。
只要许家一栽,那油水足的不知道能肥多少人。
其实朝廷勋贵大员们,到现在都有一种养肥羊的情节,养着商户发展壮大,然后收割。
大周的商人的确不好做。
但是许家却出了聪明人,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家这一招一出,朝廷就不好做得太难看。
民心这种东西,有时候它不怎么重要,可有时候它又非常重要。
如今在南安,民心显然处于它最重要的时候。
陛下正为救灾之事发愁,如今出来一个主动分忧,还上达天听的,下面的人肯定就得顺应圣意。
估计用不了多久,许家的人就是无罪释放了。
不过,许家的情况似乎也有点复杂,因为他们家拥有一座大船厂中非常要紧的利益。
好像不少人既不愿意让他们家就这么沉下去,因为他们在船厂中地位挺重要,少了他们玩不转。
可是又想从他们身上再扒拉下点利益来。
听闻是本来已经快步入正轨的船厂,目前又有一点不明显的变故。
左怀若有所思地把事情理顺,在许家这等局势下,似乎也没有慌乱,他们家的那个能耐女人,一点都不曾着急,好像还做了点什么,反而让别人心浮气躁。
反正最近几日,给许家求情的人家一下子多了不少,手段频出,到像是想卖好给许家的模样。
书吏还站在一边喋喋不休:“……南安城的粮食缺口日益增大,如今都不敢发放下去,还请县尊大人示下。”
没粮食他能怎么办?
左怀绞尽脑汁想,早知道情况如此恶劣,他该来之前动关系让户部支应些粮食才好。
现在去写信筹措,恐来不及。
一时间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几根,到下午便听闻县学学生赵易寒,与同窗十数人,说服县内几个大户人家献粮,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余石。
很是不算少了。
左怀精神一振,忍不住想,要是整个南安城的豪强世家,家家户户都有这等善心肠……
不过,那纯属做梦。
交接完公务,左怀愁了大半日,到傍晚时分,路重就来接他。
两个人在京城其实不算很熟,关系一般,但也是一个圈子里的,如今到南安城,四顾皆茫然,却是本能地亲近许多。
“去干什么?”
左怀正了正衣冠,抬手轰走在他耳边乱飞的几只飞蛾,打了呵欠问道。
路重失笑:“你最喜欢的,喝酒观景品美人。”
左怀:“……就在这儿?”
他确实不信南安城的夜生活能丰富得过京城,只要能聊作消遣,打发时间,就是万幸。
……
独秀山庄
左怀置身于花树间,一壶温酒,香气浓郁,不喝便先醉了。
小小的湖就如翡翠一般澄碧,湖上的玉桥,不知何时架起彩虹来。
一道彩虹,数不尽的璀璨灯光,将整个山庄衬得不似凡间,到如仙宫。
彩虹桥上,一个看不清楚容貌,做文士打扮的女子正在说书,她显然在说唱方面是位行间,一开口,分散四处的客人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正在讲一个公案故事。
细说前朝的一位青天,他能日审阳夜审阴,身边有无数侠义之士匡扶左右,助他审理冤案,为平民百姓做主,还世间一片青天。
左怀以前也不是没听过旁人说书,他向来不太爱听这个,只觉得粗俗,唯有大字不识几个的穷苦百姓才会喜欢。
此时坐在南安城,他竟也听得入了迷,说不出哪里好,可是只觉出一个‘真’字。
那‘文士’说得真情实感,再惊心动魄的离奇案子,出自她口,听入人耳,都仿佛成了就发生在眼前,让人亲眼目睹的真实。
加上环境又如此特别,左右侍候的人也是言行不俗,左怀正襟危坐,不自觉就消去了心里的那一点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