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熟水。子厚相公可要来一盏?”
章惇的视线在天青色瓷盏中那一坨黑色冒泡的粘稠液体上转了两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这跟延州石液差不多的东西,跟惯常喝的紫苏熟水联系起来,“罢了,消受不起。”
平常若是章惇如此说话,肯定会有人凑趣的说笑两句,但今天没有。黄裳也是笑笑,不与章惇多话。皇帝暴毙近十日,章惇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章程来,眼瞅着洗不脱的罪名就要上身,都堂中其他成员可都没说笑的心情。
章惇:“宫中如何?”
领头值守的曾孝宽道:“出来时一切安靖。”
“何人守梓宫?”
“今夜是刘仲武、程博古。”
这两人都是章惇亲信,这种时候,也只有他们才能让章惇放心。
“天子崩,几近十日,有些事就不能再耽搁了。”
黄裳抬起头,与对面的游师雄打了一个眼色。
韩钲抵京的事,他们都早一步得到通报。韩钲身上负有的任务,虽然不知道,但能想象得到。
韩冈消息不来,他没反应,韩冈消息一至,立刻就有了动静。
到底谁才是宰相?
腹诽归腹诽,该说的场面话两人一点没落下,“还请相公吩咐。”
“召开议会,拥立新君。”
……………………
召开议会,拥立新君。
这是韩钲带来的韩冈的建议,却没有询问大行皇帝的死因——一句也没有。
韩冈没明说他的想法,但他对大行皇帝的轻视,倒是摆在了章惇的眼前。
不能说韩冈的态度有问题。
如果不是自己正在宰相任上,脱不了干系,自己的态度也会一样。
最多是有些遗憾——一个好用的工具没了。
这位皇帝对赵氏在天下臣民心目中的地位,是拖累,是累赘。有这样的一个皇帝,天下人对赵氏的忠心,一天比一天更稀薄。
皇帝死了。反而是帮天家减轻了负担,一百余年的统治,一千多年的习惯,绝大多数中国子民更加期待一位明君的统治,而不是大议会中选出来的宰相。
所以说这人活着才有用,死了……那就是死了。
至于韩冈的建议,就是他的表态了。
议会的权威想要有所体现,昭穆承继是最好的路数。
皇帝继承法已经颁布,皇储也在一年前确立。只要这一次太子顺顺当当在八百议员的见证下继位,大议会的权威就能初步确立。
韩冈念兹在兹的这件事,章惇一直以来,都是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八百人的议会,只要把握得住,是比名声狼藉的大行皇帝更加有用的工具。
就比如现在,如果天子决于一人之意,想推卸责任都没办法推了。但如果天下人的代表所挑选出来的皇帝,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章惇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同意了皇帝继承法。
如今不仓促让太子继位,而是召集天下议员入京,让太子在议员们面前登基,正是最正确的流程。
其实韩冈的建议,正合章惇的心意。
皇帝暴卒,给章惇带来的压力很大,上至太后,下至贩夫走卒,京师中人都对大行皇帝的死因充满猜测。而外放的路监和州县官们,都在等章惇的反应。
唯独韩冈不打算过问,只这一点,就可以让章惇大大的松下一口气。
之后派出去的暗探进来回报韩钲的行止。出了宰相衙后,韩钲没去找他的兄弟,而是往大相国寺去了。
大相国寺中知名的高僧大德深惠大和尚近日坐化寺中。这深惠曾随前左街僧录司智缘大师,在王韶开辟河湟的时候鼎力相助。之后又受了智缘大师的衣钵。与韩冈颇有情分。
一边是皇帝驾崩,一边是和尚圆寂,韩钲受命韩冈,两边都不耽搁。也是没有将皇帝的是看得太重的意思。
“议会不是摆设。”章惇说着,“既然皇帝继承法是议会所创立,继承顺位也都早早就定好。不如皇帝就在议会中登基。”
游师雄今天第一正视章惇,“要召集天下议员?”
章惇点头:“正是要召集他们。”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们也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