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锋军官兵落潮般退了下。
回到后阵,王德依旧心有余悸,那一箭就扎在两脚中间,那弓箭稍微偏上分毫,自己脚掌或是小腿就要被箭矢钉在地上了。
王德自然不怕死,但他最怕受伤,因为但凡受伤就有一定几率感染,或是得那破伤风。那还不如一刀径直杀了他呢。
一只只土袋被送上城头,当大火熄灭之后,十几米的缺口土坡上,一条被粗布麻包口袋垒砌的简易城墙就已经建好。虽然那高度还不及三尺,只是在倒塌的城墙土堆上垒砌了一堵毫无根基的沙包袋,但却叫城外的西军上下脸色尽是难堪。
“杀,给我杀——”赵明怒火冲天。
李成平是慎县本地人,因为生的高大强健,而被官军选入了砲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搬运石砲和砲石,以及补充拉拽力丁。人力拉拽式的石砲激发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李成平刚刚被替换下大口喘着粗气,席地坐在本阵之中,他们整个队伍都在城头箭雨的覆盖射程之外。这些人有西军士卒,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也有外地来的民夫,但更多的还是本地的丁壮,如他一般被强拉了过来。
众人皆是平民百姓,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胆寒。那城墙下已经躺下了上百人,有民壮也有官兵,后者伤员大多数被救了回来,只有前者,那些在刀枪的威逼下卖力推动云梯等器械而被城头箭矢射到的百姓,一些死去的不提,有些没死的都躺在地上挣扎着,可战鼓声和呐喊声将他们的呼叫声掩盖住。没有人有余暇顾及他们,西军甲士大批的冲上去,脚步踩踏下活着的也给踩死了;更不要说两边箭矢弩矢激射,那落下的镝锋可不止都在城头上面,或是城下西军的头顶。
李成平紧握着双拳,最终也只能无力的松开。
谁叫他们只是百姓,只是命比草贱的百姓呢。赵官家才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呢。不是有消息说,赵官家手中没钱了,都指使不动西军平叛,就直接对西军说,江南富贵,钱粮无数,卿等可直取之。那是什么意思,李成平可清楚的很。赵官家眼里就没他们啊。
就这般喘着粗气,李成平忽的觉得,这赵官家是真不如梁山军啊。人家才占了慎县,就宣布今年钱粮税赋全免,明年也钱粮减半,对比起赵官家来,真不知道谁是贼寇谁是朝廷了。
就在这时候,战鼓声忽的一变,前方大批的弓弩兵和肉搏甲兵裂开了队列,好教排在阵后的云梯车开始向前移。这种云车与城墙齐高,下面三五十个民夫推着四个粗大的木轮转动向前。云车上能容二十人,车后是一架木梯,斜着向后拖到地面,可随时上人。等云车推到阵前,选锋营的士兵便在都头队正的指挥下起身整队,聚集到车下,攀登攻城。
赵明这一次整整推出了十架云梯车,投入了一个营,为首的指挥使正是解元,王德所在的前营作为后续,此刻仍旧坐于原地等待。
兵力调派好了以后,每辆云车载二十人,人人披挂重甲,持刀盾。随着战鼓声更加急促,十架云梯车缓缓向着城头而去。
城下选锋军箭阵又换了一批士卒,这批生力军上阵后,发箭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云梯车缓慢而坚定的通过城壕上铺填出的通道,直接来到城边。城上守军顿时射出一些火箭,钉在云梯车上,但因为整个车身已经事先浇过水的缘故,并没有被点燃。云车靠在城墙边,车顶的选锋军刀盾手将顶在前面的盾阵一撤,纵身跃入城墙之内。
城下西军士卒眼见自家弟兄上了城墙,都兴奋的同时大喝一声,声震四野,阵后的战鼓也擂得更紧了些。王德这边军中的弟兄也坐不住,大伙儿纷纷起身,凝目往城墙上观瞧。
只见最先登上城头的刀盾手们跃上城头后,城头顿时喧闹杂乱起来。王德看不清上面的情况,只是看到云车下的弟兄们陆续通过木梯登上云车顶端,然后一一纵身跃入城内。西军各处军阵立刻传来一片欢呼声,只见后面阵中令旗一挥,他便立刻叫人起身整队,然后迅速向城下开拔,准备随在解元营身后入城作战。
解元随本营兵马开到城下第三座云梯车处,眼见之前那一队士卒已经全部跃入城中,便把一挥手,让众人跟着他上车。解元手持钢刀,就要登上木梯。他名叫虽然很叫人有歧义,可本人却是一员十足的猛将兄。
当初在河东军中,一日与同伴巡边,忽闻西夏兵大至,余者尽皆骇愕。独解元激亢,领二十骑擒其探马,知敌动息。旋即又逢骑数百,其亲身陷阵,横枪刺西夏兵之长坠马,夏兵惊惧遁去。
攻伐田虎,解元亦数次先登,尤其是威胜州一战,他持刀跃入敌城,以短兵击杀数十人,乃立下首功。
选锋军中,他是与王德齐名的猛将,一人为前营指挥使,一人为左营指挥使。都是驱全军之先锋,且皆步战可,骑战亦可。
但解元刚攀爬不几步,就见两名先登的手下军兵,翻出城垛,直扑云梯来。其中一个在跳上云梯时候,被后方一枪刺中背心,惨叫着坠下车去,另一个却幸运的躲过了追来的刀枪,只被箭矢射了两下。
“快退,快退……”那人已经完全不顾城上的追击,抓住云梯就急速下降,口中犹自含着“快退”。解元心中气怒之极,只想上前一刀把那人斩杀了,可他刚上了几步,就见城中忽然飞出几个黑乎乎的陶罐,一愣神间,这些陶罐直接砸在云梯车上破碎开来,一股油腥味直冲他的鼻孔。解元心头大骇,顾不得再登梯,也顾不得砍杀那人,直接跳下来,口中大喊道:“退后!退后!油罐!是油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