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刘豫肩并肩的,只有张三。
后者心情很高,但并不激荡。这一日他都不晓得想了多少次,他过街老鼠张三,当年大相国寺周遭的地痞,如今却是被刘豫也要笑脸相迎的存在。只图这一刻,那条命赔进去那都是值了。
然这一日真的来临时候,张三忽的沉没了,沉稳了。
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像自己想的那么激荡,似乎眼前的荣耀,周遭邻居的震惊与讨好的目光,都只是浮云。是以,张三表现的沉稳成熟,不见半点手足无措,不见丁点局促。
或许是因为这一日他期盼的太久,也想象了太多次。就是做梦,他每每梦到今日的场景……
这般就也不激动了。
真正激动的是衙门里的关胜。
当东京城易帜时候,当牢狱中的关胜被通知了这一消失时候,一种愤怒叫他浑身直颤。
这不只是背叛感,他更感觉到了一股愚弄。想象当日刘豫的义正言辞,关胜就想呕吐,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如是,关胜爆发了。他拎起刚刚被刘益打开的枷锁,就如水浒原著上插翅虎枷打白秀英样儿,扯起枷来,望着刘益那张叫人作呕的脸,直打将下来。那一枷梢打个正着,正中天灵盖,把那脑盖儿劈开来,刘益一声也无扑地倒了。众人看时,那人已被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掸不得,情知死了。
牢狱中一时间大哗,那左右的牢狱节级纷纷咧却,唯恐关胜发起狂来,把他们一并打杀了去。虽然不知道军中都统制关胜乃关云长之后,不仅相貌与先祖无二,还有一身万夫不当之勇。
但此时的关胜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发狂发疯了。人刘统制好心好意的来放他出来,不就是想着这位关都统与梁山军将有旧么。他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行起凶来,一枷锁打死了人。可不就是疯魔了?
刑狱司前迅速汇集了军兵。就是雷横听闻了消息,看着悲痛欲要昏厥去的刘豫,心头都对关胜好生的反感。这厮真不可理喻。
张三亦是眉头紧锁,这关胜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现在都大势已定,他又闹出这等的乱子来,惹下如此麻烦,可不是给大王添乱么。
错不是关胜在梁山诸将中多有根脚,张三都想叫人直斩杀了事。
被千百张弓弩所指,刑狱司前,仍旧一身旧袍的关胜,面上无丝毫怯意。
“将军,将军,小人父亲冤啊,小人求将军为家父报仇啊……”
“雷将军,我叔父死的冤枉,他死的冤枉啊。”
刘豫这时候都豁出去了,若是连兄弟死难他都能忍,他刘彦游就枉为人兄、人父。
关胜手中并无甚兵器,只腰间挂着一刀,此时大步的走下门庭台阶,直入千军重围中,双目看着刘豫父子叔侄,目光好生的鄙夷。
“我原以为,你身为当朝重臣,大敌当前,只该誓死以报皇恩。没想到,你竟是贪生怕死的,去背国投敌!关某人羞于你等小人为伍。
今日我有一言,教尔等静听之。
昔日我太祖皇帝开中原太平天下,迄今百六十年也,自今上继位始,国朝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先有梁山,后江南方腊、洞庭钟相,淮西王庆,河东田虎,接踵而起,祸害天下,残暴生灵。
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奸佞食禄;致使无德无才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如是有花石纲、括田所,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黎民,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尔等久受皇恩之辈又有何作为?刘豫,你之生平,我素有所知。
你本出身低下,家中世代务农,以科举步仕途,以两浙察访入今日之副留守,短短三两载也。皇恩浩荡莫过于此,你理当尽忠报国,匡君辅政,兴国安邦;如今却反助梁山军,同谋叛国!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一番话直若是把刘豫扒光了一副,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刘豫自觉的周边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变化,是又惊又怒,“你……你,一介武夫,也敢,也敢……”
关胜不理刘豫的惊怒无言,继续道:“你这无耻老贼!枉负圣恩,如今还安敢饶舌!我今将赴死也,却无愧皇宋诸位先帝。只笑你命归于九泉之下时,不知又有何面目见大宋七代先帝?!”
言语罢,横刀一抹,叫人阻拦都是不及。三尺热血飞溅军前,雷横肃然,张三肃然。在场的千百将士尽皆肃然,除去那气的恨不得昏过去的刘豫。
可惜他年纪虽四十有五,但身体着实很棒。
六尺身躯倒地,关胜眼睛望着青天,瞳孔中只剩下了一抹轻松。他不用再纠结了。不用再想着用什么脸面和心情去面对陆谦了。
陆谦多少次的招揽与他多次的拒绝,都叫他背负了比泰山还重的负担。此时此刻,性格高傲的他终于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