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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从知白眉毛上流下来,渗入了眼睛里,煞得生疼,他却连眨眼的时间都不敢浪费。
门是关着的,从头到尾都关得紧紧的,可是那拖拉的脚步却硬是走进了屋里。
离得近了便能听得更清楚,那声音,分明是铁链拖过地面的响声,正一步步从屋门处走向齐峻。
倘若有人细看,便能看见齐峻头顶的那张符纸,正随着这脚步声的靠近掀动得越来越急。
知白突然狠狠一咬舌尖,转过头去噗地喷出一口血水,这口血水甫一喷出去居然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中隐隐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然后就渐渐消失,仿佛血水浸渍进衣裳里一般。
知白喷了那口血水就回过头去,继续飞快地点着蜡烛往符阵里粘。
半空中的血水终于消失殆尽的时候,他也粘好了最后一根蜡烛。
然而就在此时,窗户缝隙里忽然吹进一阵冷风,离齐峻头最近的那根蜡烛火苗儿一晃,熄灭了。
知白失声尖叫,在他的叫声中,齐峻头顶贴的那张符纸仿佛被什么吹起似的,呼地飘上半空,又斜斜落在地上,齐峻浑身猛一抽搐,随即不动了。
知白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伸手一摸齐峻的头顶,顿时呆在那里中——方才还有温热的那一块地方,眼下已经冰冷,齐峻躺在那里,已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了。
“国师?国师?”
屋外的侍卫听见一声尖叫,实在放心不下,只得过来敲门,“可是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该不会是皇上……
知白怔怔地坐在地上,顾不得地上冰冷,只是紧紧抓着齐峻的一只手,低头看着他灰败的脸。
齐峻,就这么死了?就在几天之前,他还穿着火红的金龙战袍,意气风发地带领军士亲自征讨叛军呢。
再往几天之前,他还穿着深红的九龙御袍,在大殿上为了有人诋毁国师直责廷杖。
再往几天之前,他还曾在观星台内殿的床榻上,褪下朱红袍服,露出底下雪白的中衣……
“国师?出了什么事!”
外头的侍卫已经忍不住要砸门了。
“走开!”
知白突然吐出了两个字。
“啊?”
“滚开!”
知白几乎是用吼的,“守好你的门,擅入者杀!”
侍卫一个冷战,悄没声地退了开去。
知白低头看着齐峻,忽然俯□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冰冷的额头,低声说:“我去找你!
就是鬼差,也不能带你走。”
四十九根蜡烛重新燃了起来,只是粘着的位置已然全变了。
地面上的朱砂符阵被改动过,此刻阵眼上又多了一个人——知白躺在齐峻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齐峻的手,闭上了眼睛。
他红润的脸颊迅速地苍白下去,一缕淡淡的金色从头顶升起,在屋中盘旋数圈,倏然穿门而去。
此时若是侍卫首领进来,只怕要吓疯了他,因为地上的知白也没了呼吸,这屋里,躺在四十点烛光里的,只是两具尸体。
一片漆黑。
雪已停了数日,夜空纯净如蓝,还闪着无数颗星子。
只是知白眼前却是黑雾蒙蒙,就连天空的星光都落不下来。
眼前已不是官衙的宅院,而是一条隐隐约约的道路,蜿蜒向前,在这条路上,影影绰绰地有些灰黑色的人影,飘飘荡荡地往前走着,甚至看不清面目手足。
知白闷头不响地往前走。
走在这条路上,他却不如别人轻快,反而走得满头是汗,双脚仿佛坠了铅块似的,不由得自嘲:生魂果然是不如亡魂轻快,更比不得鬼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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