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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赏
珠江的夜风湿黏,陈德生蜷在塑料布搭的窝棚里,手机屏幕的蓝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
远处居民楼的灯光像撒落的星子,其中一扇窗曾是属于他的。
"
谢谢陈叔叔的火箭!
"
甜美的声线刺破雨声,手机里穿碎花裙的姑娘双手比心。
陈德生哆嗦着按下打赏键,余额提示刺眼的红色数字让他喉头发紧。
这个月捡的废品只够换三个火箭,小鹿眼里的光似乎黯淡了几分。
七年前的清明也是这样潮湿的天气。
老伴的遗像在香雾中模糊,儿子把新手机塞进他手里:"
爸,装个微信吧。
"
那时他还不懂,这个闪着冷光的匣子会吞掉他十年的积蓄,还有残存的那点亲情。
**"
您关注的主播小鹿正在直播!
"
**特别提示音响起时,陈德生正在喝第三瓶九江双蒸。
屏幕里的姑娘扎着马尾辫,眼睛像极了年轻时纺织厂里的阿娟。
"
叔叔要不要点首歌呀?"
他笨拙地戳着屏幕,打赏的火箭特效惊得他差点摔了酒瓶。
从此每个夜晚都有了去处。
小鹿会念他抄在烟盒背面的打油诗,会在其他观众嘲笑他老土时娇嗔着维护:"
陈叔叔是文化人!
"
某天他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叫"
爸爸"
,姑娘愣了两秒,发来私信:"
只要您开心。
"
社区调解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陈建军盯着父亲衣领上的霉斑。
记忆里那个能单手扛起机床零件的男人,此刻正神经质地摩挲手机壳边缘的裂痕。
"
这是第九次调解。
"
居委会林主任推来茶水,"
建军啊,你爸今早又晕倒在废品站了。
"
"
他宁可给骗子花钱都不愿给孙子买奶粉!
"
陈建军拳头砸在调解协议上,墨迹未干的"
停止打赏保证书"
被震得簌簌作响。
上周他翻到父亲藏在米缸里的病历本,肝癌确诊日期竟与小鹿直播间开通舰长是同一天。
老式诺基亚突然在桌底震动。
陈德生触电般抓起手机,浑浊的眼球被屏幕照亮:"
小鹿说今天有生日回馈......"
沙哑的嗓音戛然而止——儿子攥住了他枯枝般的手腕。
"
妈走的时候你说要攒钱修祖坟!
"
陈建军从牙缝里挤出话,"
结果全喂了这些吸血鬼!
"
他翻出转账记录,密密麻麻的"
萌小鹿"
像爬满墓碑的蚁群。
最新一笔发生在母亲忌日,金额正好是往年买白菊的数目。
林主任的圆珠笔在记录本上划出深痕。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黄昏悲剧:空巢老人、精准算法、甜美陷阱。
窗外的木棉花扑簌簌落在防盗网上,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暴雨夜,陈德生举着捡来的破伞往营业厅跑。
小鹿说要冲击年度冠军,榜前三名能参加线下见面会。
积水漫过脚踝时,他摸到口袋里的硬纸片——今早医院发的缴费单在雨里洇成团墨。
"
欢迎来到小鹿的......"
熟悉的开场白突然卡顿。
手机屏闪过乱码,自动跳转到往期回放。
陈德生僵在雨中,看着七天前的直播录像正在实时播放,弹幕里最新飘过的打赏信息刺痛他的眼睛——原来那些"
么么哒"
和"
比心"
都是预设程序。
营业厅的LEd灯牌在雨幕中扭曲成血色。
他想起上周收到的智能手环,儿子说是公司年会奖品。
此刻那些健康数据正在某处云端流转,标注着"
73岁,独居,消费能力b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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