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番话语之下,便是先前与皇帝、皇子有过非分之言的其他弟兄,亦不敢多言了。
兀自呆立在一旁的刘辩听得是惊奇不已,未想这水贼当中竟会有这许多良家子,激动之余刚待出言自承皇子身份,却见前处那水贼头目在身侧几个喽啰簇拥之下,已是到得王氏众人跟前,王老七亦是瞧在眼中,当即轻咳一声,抱拳作揖道了声:“大帅!”
水贼头目听的是极其受用,朝着左右各自对视一眼,开怀大笑,复又轻轻拍了拍王老七肩头道:“王家老七,最是英雄,好!甚好!”
王老七却不抬头,依旧抱拳俯拜,纹丝不动。
水贼头目微微点头,朝着一干王氏青壮环视了一圈,又是轻笑言道:“现下王端与那恶贼同归于尽,实在可惜,然人死不能复生,悲伤也是无用,至于往后,诸位王氏弟兄,可有什么打算?”
“兄长身死,我等王氏子弟宛如缥缈蜉蝣,正待大帅统领!”王老七闻声当即上前一步,依旧是拱手俯拜,言辞极为诚恳:“还望大帅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往日我等鲁莽行径才好。”
“好说,好说。”水贼头目喜不自胜,赶忙上前紧握着王老七双手,款款言道:“我等此番出得水寨,本欲寻你家兄长,干一票流民买卖,再一道同归水寨,好叫尔等弟兄与族中亲朋妻子团聚,然实在未想这其中竟是这般晦气,碰上了这么个长身恶贼,汝兄更是命丧颍水……”说到此处,头目竟是泪眼闪动,哽咽难言。
但凭王老七如何坚强,此番既见水贼头目如此形态,也是心神大动,想到朝夕相处的兄长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也是悲从中来,叹息垂泪不止。
“这长身汉子伤了我这许多弟兄,王端虽是身死,然亦为我等弟兄报仇雪恨,这等恩情,我绝不敢忘。”水贼头目停息片刻,又是紧紧握住王老七双手,继续说道:“从今以后,王端的弟兄便是我的亲弟兄,我意随诸位同赴此间小寨,待得物资粮草收拾停当,便同归大寨,团聚亲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更是悲喜交集,皆纷纷跪地,纳头便拜,口中大谢不止。
眼前便只有刘辩一人尚未能反映过来,竟是兀自站在原地,显得尤为突出。
水贼头目自是瞧的真切,心中暗自思索这小儿身份,然寻思良久亦未有丝毫头绪,旋即指了指刘辩,朝着王老七问道:“王家老七,这个孩儿莫不是尔等族人?”
要说这刘辩身份不明,又与先前为王老七推测为农人黔首,随着一并族亲投奔了太平道,此刻若是为水贼头目一刀杀了也是并无可惜,然这王老七生性良善,见刘辩年岁尚幼,实在不忍见其身死此地,当即颔首言道:“昔日我随大兄出得许县,尚有许多族人未及追随,今日我等又随大帅追寻流民,恰在野地寻得这孩童,细问所得确为我许县王氏,故而擅自收留,还请大帅恕罪!”
头目连连点头,继而摇头摆手道:“不过收留了一个孩儿,又还是你的族亲,有什么罪过啊?不妨事,不妨事,还是奔赴小寨修整之事最是要紧,至于此事,你看……”。
“既是大帅所定计议,自然刻不容缓,我等全无异议,但凭大帅驱策。”
“善!甚善!”头目闻言,大喜过望,忙招呼左右言道:“尔等即刻收拾停当,早些休息,待明日天亮,便可在周遭寻些草木结作草筏,我等全数弟兄便可随王家老七往小寨去也!”
众水贼也是欢喜不止,大声喝彩。
片刻之余,乃见刘辩径自来到王老七身侧,拽了拽其人衣角言道:“兄长,我欲于颍水旁祭奠大兄。”
王老七眼角含泪,轻抚刘辩额头,恳切言道:“正当如此。”旋即转身朝着水贼头目言道:“大帅……”。
“此事不过人之常情,尔等族中弟兄齐去,无须请问。”头目既得王老七带往小寨允诺,心中再无忧虑,既听得刘辩所言,竟然于王老七请求之前出言答允,却也不想竟得众王氏子弟一片感激。
颍水河畔高逾颍水五尺,岸边皆是淤泥,遥遥望去,深不见底。刘辩与众王氏子弟几乎是同样心思,想亲身寻一寻可有唐麒、王端踪迹,然后夜色沉重,河畔草堂火势渐弱,当真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王老七拾起王端丢落在木桩小道上的环首刀深深凝望一眼,突然用力掷于颍水当中,大声喊道:“大兄好去!”
众王氏子弟亦齐声呼喊:“大兄好去!”随即哭声一片,再难自抑。
刘辩亦凝望星光闪烁的滔滔颍水,垂泪低语道:“子丰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