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能困住他们难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究竟那夜在栖真观还看到了甚么?捣毁庆云庄同时又能保守住祁家秘密的两全之策又是甚么?
她看了看腰间的干吕剑,答案就在其中。这部分实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半月前,栖真观遇袭之夜,她先是误疑老庄头与龙华寺勾连,趁天暗逃观离去,蛰伏在附近林中。后撞见追杀聂无踪至此的玄凝阁徐、楚二人,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防备被四目金刚徐智元察觉出了气息。危急之间,恰遇聂无踪发出的鹁鸪暗号响起吸引了那二人注意,她因而得脱。到此为止之事,她俱是如实对江离和乔羽讲述的,在此之后,便全是出自编造了。
徐、楚二人被暗号吸引离去后,她并未留在原地至次日天暗,而是立刻从僻径绕去了栖真寺后山,这条路是先前被道平带着四处游赏时指给她们的。玄凝阁似乎不知聂无踪具体的栖身之处,这时关注只在观内,趁着敌人这半刻的疏忽,她抢先一步潜回了观外的茶庄中。
她慌张地摸到聂无踪居住的那间土房后,从窗向内偷看。只见聂无踪正在窗下的云床之上盘膝打坐,从背影中看他呼吸匀调,气定神闲,似乎尚未意识到杀身之祸近在咫尺。角落里炉火金焰熊熊,火星四迸,有纸屑焚灰从中飘出。
“小居士,此地凶险,若有力自保,尽早脱身为是。”背对着她的聂无踪忽然发话,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急促慌乱之意。
她毫无准备,被这话惊得向后一缩,紧道:“老师父,外面有歹人要与你为难,趁来得及快随我走罢。”这的确是她冒险潜回的本意。既知老庄头就是聂无踪,是握有《琳琅清斋记》秘密之人,也是她所崇敬的张道长的师兄,她不能坐视不理。
见聂无踪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她于错愕之中四顾茫然:原来聂无踪竟早已知晓玄凝阁在此,何故还能这般从容?纵是自己不想活了,那观中数十条性命的死活怎也不加在意?玄凝阁顷刻即至,眼下是最后的活命之机,如今劝他不动,难道真要放任不管?她焦急万分,又连唤了数声,聂无踪再无回应。
正抱头纠结之时,她耳中听到“咔啦”一声微响,在静夜中异常清晰,乃是人之骨骼碎裂塌陷之声。她惊恐抬头,正见聂无踪一臂按在自己胸前,身上抽搐似的微颤,跟着肩膀塌落,头颅软垂下去。
她大惊失色,急翻窗到聂无踪身边查看。见他的手臂滑落,露出凹陷的前胸,那张未老先衰的沧桑脸孔容色恬然,双目轻闭,探其鼻息,竟是已然气绝。她心中惨然一片,九年忍辱吞声,何必一朝自戕!如今天宝宫满门死绝,灭门之恨还怎生报得?张道长九泉之下岂不永不瞑目!
她随即注意到火炉,焦黑的残片在烈焰中如同濒死飞蛾的翅膀。她凝视着那有节奏地扇动顿时醒悟,被烧化的纸笺便是引鬼上门的《琳琅清斋记》。
经书焚尽,知情人亡,是不是意味着“六翮”的秘密将随之永远沉没?她短暂地为此松了口气,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深切的沮丧: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千百人因“六翮”而死,但凡有所牵连皆难幸免,这其中又有几人真正知道“六翮”究竟为何物?聂无踪之死非但不能停止龙华寺的杀戮,为了挖出其它的“六翮”线索,他们只会愈加丧心病狂!
这想法如闪电流光,在她心中投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时间紧迫不容她去细细思量。她在慌乱中所能抓住的最清晰的思绪,即是龙王庙中尺凫的话,一个不成形的计划由此而生:何不就利用这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