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泽寺的小庙门外,称有信交与寺主。他趁尺凫不在,便屏退教徒,擅自窥看了信中的内容,只短短一行字:“今夜叛教内奸私会龙王庙”。
耳听尺凫又道:“我至今未见到那封信,内容倒能猜出八九,大约是说内奸将出没于龙王庙,师兄看到了信,所以去了那里埋伏,这没错罢?”
“嘿,大水冲了龙王庙,还真是龙王庙!”短狐哈哈笑了起来,“邢都监,你早这样解释,这误会不就早解开了嘛!老弟,那信还在你身上么?”
魍魉把两片枯叶样的嘴唇抿了又抿,忽然笑了几声,虽是在笑,一张焦枯的面皮上却没有变化,“慢着!”他道,“这就下定论,还太早了点。”
“诶早不早的,你先拿出信来,那位大人的字迹我差不多认得,孰是孰非,一看便知。”短狐催促道。
尺凫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微抖了下,握在鲛影上的手蓦地一紧。她用牙齿咬破舌尖,刺痛袭来,稍稍将神识从落入谵妄的险境边缘拉回了几分。
“信就在我身上,但得先把眼下的事情弄清再看。”魍魉抖了抖雾袖道,“别忘了今日衅端因何而起,争论的初衷又是甚么。”
“我怎忘了?是为庆云庄嘛。”短狐一手托起图纸,“老弟先前怀疑邢都监向庆云庄泄了密,无非是你们在龙王庙有些误会,不把这误会解开,你便要一味揪着邢都监不放,这图纸的事情如何能弄得清?”
魍魉无视短狐的劝阻,兀自道:“送这图纸之人明显欲借龙华寺之手消灭庆云庄,只是来的时机太过蹊跷。昨夜栖真观中,知道庆云庄截了胡的屈指可数,即是说这献图者不在我们之中,便在庆云庄中。”
短狐耸了耸秤砣样的鼻子,蹙眉笑道:“攻破庆云庄对龙华寺来说是件功劳,若是咱们的人,干嘛要匿名献图?还是庆云庄出了叛徒更为可能。”
“蜮老这么想,怕不是正中此人的阴谋!他便是要假作庆云庄的叛徒,欲以此为饵诱我们入坑。这图看着极真,因他深知我们对清凉山有多熟悉,必须真图才能骗过我们,但若个别几处有所改动,我们殊难发觉。若轻信了这半真半假的图纸,只会与庆云庄斗得两败俱伤,试问这个结果谁最得益?”魍魉抬起锋利的下巴,“是满身嫌疑,眼看会被法王问罪的邢都监呐。”
尺凫悠悠道:“我在龙王庙伤重濒死,蒙蜮老派人送回江西将养,自那之后再未出寺一步。攻打庆云庄没我,清凉山我更没到过,你说,我是何时何地,从何人处如何获得庆云庄顶级机密?你但能确凿举出一项实据,我绝口无二言。退一步讲,若我手中握着庆云庄身家性命,庆尚豪怎还敢戏耍背叛于我?他可不是疯傻了,上赶着作死来?”
“庆尚豪刻毒寡义,自觉伪装天衣无缝,无意中必定敛怨树敌,不免有多鱼之漏,你勾结天宝宫,在北宗岁久根深,未必没有庆云庄的对头与你暗度金针!”
短狐的笑中杂入了些揶揄的味道:“说来说去,总是陈词滥调,你没说累,老夫听得都累了。若没别的新鲜,便快把密信亮出来,教我将这桩公案断讫!”话里软中带硬,携着不言而喻的威力,重重地落入魍魉耳中。
短狐眼里仿佛甩出一支钩子,死死勾在魍魉袖中的某个地方,弄得他周遭那片皮肤都开始刺痒螫痛。他不情不愿却无法回避,被迫从袖中取出了那封临清时的密信。
“哦,这就好说了,好说。”短狐只看了一眼,便肯定道,“是那位大人的字迹无疑。”
“蜮老你看好了,没有错认?”尺凫身子向前略倾,语气冷峻,气息略有不稳。
短狐何其敏锐,短小的眉毛轻轻跳动了几下,把尺凫这微妙怪异的反应完全收入了眼底。“绝无差错。”他道,“除了字迹,特别是这处,”他用食指的指背点了点在被称作密信的字条上,“‘菏泽寺’的‘泽’字,三点水写作了两点,我记得是那位大人的习惯。”
“砰——”
墙外一道焰火升空,尺凫倒吸了一口气,有东西在她胸中瞬间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