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知他人不坏,还挺讲义气。”道平对播流的印象其实大有改观,平心而论,亦觉他是个值得深交之人,“可我不能仗着这些,就死乞白赖在这。”她掰着手指道,“我随你去福建,一来那离龙华寺近,我要替师父报仇,便得多多收集敌人情报;二来你身子这么不好,路上汤药得有人照料;三来找到尤伯伯,我也算出过力的,你不让我去见见小扇,这说不过去罢?四来……”她努力拼凑着理由,要让对方无法拒绝。
“好,那便一道回去罢。”不等她说完,何忧便给出了回答。
“还有……诶?”道平怀疑自己听错,“你答应啦?”
“如果你当真想好了,坚决不愿留在霜海楼的话。”
“你不是骗我,打算过后偷偷把我甩下罢?”她狐疑着道。
何忧微笑道:“你看我有那个本事么?”
“我觉得你没有。”道平也乐了,两眼晶晶发亮,“那我们便说好了,一起走。”
何忧看她笑着,不由有些发怔,又被道平轻推了下,才开口道:“嗯,说好了。”他面色微微踌躇,默了片刻,接着道:“我想说的事,还有一件。”
“甚么事?”道平放下碗。
“我想有尤神医在,小扇的性命大抵能保住了。”
“是呀,”道平猛地点头,咧开嘴道,“我这两日每想到这事,开心得都睡不着觉哩。”
“我也开心得不得了。”何忧微笑着,话锋却是一转,“但纵是再厉害的医术,也不能起死回生,你可明白?”
道平愣住不语。
“小扇中毒之后立即服下驱毒之方,及时抑制了毒性蔓延,所以尚能救活。可若积年侵染,毒入骨髓,腹脏衰竭,便是任何医药都不能逆转了。”何忧终于将目光对上道平,面色沉静,“我从前未说清楚,道平,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道平急道:“这是你自个儿觉得,尤伯伯不是一般人,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何忧摇头道:“便是卢医扁鹊在世,病入骨髓,亦无可奈何。”
道平又道:“你说了不算,我问尤伯伯去!”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何忧拉住她的手道:“此毒与我相伴十余载,我亲眼见自己孔窍肌肤因之腐烂,过后亲历腑脏经络一一衰竭,迁延至今,若还能有好日,就如死灰复燃,枯骨生肉了。我本人已亲口和你说了,你不信,非要教尤神医承认他无能为力,徒增他人烦闷么?”
“天底下那么多药,就没有能治好你的么?”道平不愿死心。
“是,没有任何办法。”
他始终神情淡然,说出的话却这般令人绝望,让道平心窝刺痛不已。她把脚一跺,“哎”的一声甩落了何忧的手,紧锁着眉头颓然坐回到床边。过了一会儿,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昨夜大鲤鱼来过,你也听到了是不是?所以才说这么泄气的话,你何必,何必去理他甚么。”
何忧顿了一顿,道:“原来你那时醒着。”
“我模模糊糊的,只听见他说了那一句话,过后就走了,那人当真莫名其妙!”道平抱怨道。既提起了播流的话,她不由得将之重又琢磨了一下,忽欺身把脸贴的离何忧很近,含愠道:“大鲤鱼那样,那样说你,根本没有道理!我只当那是他的疯话。就算你们说的都是实情,你我相识日久,难道你竟也恁般瞧我?在你眼里,我原来只是个柔弱得,承受不住生死之人么?”
何忧怔怔地看着她。那双浅碧色的眸子,比初见时在清澈中丰富了内容,愈发明亮动人。他的心被她的气息所扰,几乎不能再平静,极力克制着心潮翻腾道:“不,正因不是这样,我才该把实情告诉你,我才敢告诉你。”
道平闻言心中一动,适才那一股悲愤略为减弱。这句话令她在难过中莫名感到一丝放松,好像从乌云的缝隙间看到的亮光。只听何忧道:
“我,就算你留在我身边,我恐怕也不能陪你多久了。”
“不能多久,是多久?”
“多则几年,少则,”何忧摇摇头,少则或许就在明日,他不想说。他本以为小扇得治,生的意义便随之已尽,本以为能坦然说出的死,此时却阻在了喉间。他看到道平眼底的失落,心中更觉萧索,同时亦感到如释重负:“好啦,这是最后一件,道平,从此我再无瞒你之事了。”
道平闷闷“嗯”了一声,道:“你我之间,合该如此。”心说你定要先确认我的去留,才将此情道出,分明是怕我一旦知道你命不久矣,影响了决断。何忧呀何忧,你对我吐露出心迹,我自然欢喜,你这般聪明,难道不知我已认定了你,更没半刻想过要留在霜海楼?当下说不出是甜蜜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