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心怀大畅,有满腔感慨欲寻处宣泄。忽记起昔年曾与小扇有约,答应要与她同来这大霜海游览,便想到先自行来此看看,待小扇苏醒时,好直接讲给她听。”
道平将身子稍稍抬起,以双手撑在何忧身体两侧,仍半信半疑道:“你怎不等我一起?”
何忧解释道:“你知我这病发作无常,今日不去,明日可能就起不了身。你与尤神医商谈正紧,此处离城几十里路,雇车往返不过一两个时辰,我想兴许你们那里事情未毕,我已返回了。况我走前给你留了口信,怎么轩馆的人没和你说么?”
道平委屈道:“他是说你去散步了,但先前你说过那样的话,我,我只当你撇下我,自己去了。”
何忧略略支起上身,对道平道:“我前日说的都是实情,你眼下处境险恶,如果不是我,你兴许就留在了霜海楼,范大官人定能设法庇护你的。”
道平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埋怨道:“我就知你在顾虑这些!所以之前答应我一起走,就是骗我的!天幸今日教我拦住了你,再晚些,你会不会就躲起来不见我了?”
何忧叹口气:“自相识以来,我几曾对你不辞而别过。”又道:“若在数月之前,我或许真的会做此想,如今却不会啦。”他被压得苦了,试图挪动下身子,道平却生怕他逃了似地,用手扳住他双肩不放,他只得无奈地仰视着她。
此刻日已将晡,只见道平逆着光线,与自己对视,几抹柔光停驻在她的嘴唇和下巴上,青丝和金带轻轻飘动,与天光交织在了一起。寒冬天气,她却因适才的疾奔,脖颈上薄汗津津。何忧想到她心中所念,皆是自己,胸口起伏加剧,喉咙哽咽道:“道平,从我初见到你,你总是朝气蓬勃,我在你身上不仅看到此刻的你,仿佛也看得到将来的你,和你往后无数明媚的日子,你的未来。对我这个没有未来的人来说,没甚么比这更令我动容,也没甚么更能让我感到与你的不同。在栖真观与你告别时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把我忘记的。”
道平忽感沮丧无比,泪珠儿在眼里打着转儿:“你别再说下去了,我不想听这些……”
何忧淡淡微笑,用指背轻触她的眼,兀自道:“……可没料到,我与你竟有这么深的缘分。你我一同历经生死,一道相互扶持走出绝境,到此地步,我的想法早已改变。”他看着满脸惊讶的道平,眼中如蒙这一层水雾:“记得那日在洞窟中,我也这般抬头看着你。你站在高耸的石松顶上,满身映着五色华彩,像只快活美丽的鸟儿。你对我说,要我等你,然后一转身,就飞进了光里。你可知,那是我平生所见最为美好之事。那一刻我脑中所思所想,再也无关未来,只有眼前,我想与你一起,就算只剩一日,也有一日的好。这样的念头,我在以前从未有过。”他说到动情处,难以自禁,手指移向道平散落的发丝,轻轻替她别在耳后,对她道:“你可知,我不愿与你分开,这份心意不输于你,又怎可能舍得不辞而别?”
道平在他的手掠过自己脸颊的瞬间“圪喽”一声,浑身如石化般僵住,绿幽幽的眸子轻轻颤动:“你是说,你,不走,了?”
何忧腼腆笑道:“我与你一起走。”
“我,我问的是现在,”道平语无伦次,脸上燃起绮丽的晚霞,“你真不走了罢?”
“余生短暂,我离不开你,”何忧目光深邃,“你也是这样想我的,对么?”
道平从未见何忧的脸上有过如此热切神情,被这句话问得心儿狂跳,面如火烧,懵怔得像在做梦。别看她往日百伶百俐,终究是长在深山道观,天真单纯的年纪,虽对何忧一片真心,于情爱却十分懵懂,因此面对爱慕之人告白的正经关头,反变得笨嘴拙舌,半日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四耳不知从何处钻出,嗖地跃上她的后背。道平神魂飘荡间没作防备,跌入何忧怀中,一惊,又飞快弹起,又羞又窘,张口结舌道:“我,我……”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听铜铃叮咚,有一女子声音由远及近,语气中颇多怨愤:“……来由受那疯子的气,真怄杀我!来日落在我手,定要他不得好死!”
道平与何忧闻声,脸上同时变色,齐齐转头向着话声来处。来人也注意到了他俩,往这边定睛一看,冷声笑道:“好呀小猢狲,真是冤家路窄!前次是我倒运,教你多延了几日贱命,得与这病鬼卿卿我我,今天撞见了,你这好事便到头了!”
日色渐昏,映得来人渔鼓上的螺钿绯红,道袍飘焰,竟是那催命的冤家,玄凝阁的绣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