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骤然跳入脑海,将江离从恍惚中拉扯出来:乱军中一直未见道平三人踪影,他们却去哪了?会不会也……面对满目的腥风血雨他猛地警醒,寒意从脚下冲上头顶。
四周已安静下来,那些兵卒没能逃脱的都成了残尸,余下的业已跑得没了踪影,只剩零露独自站在成堆的污秽里。盐沙与血浆混合成的黑色血泥没过了她的脚胫,衣衫被死人绽将出的各色脓液层层覆盖,已辨不出本色,血凝的部分变得僵硬,黏腻的头发盖去她大半张脸,衬得口中呵出的气似绸缎般光洁。
零露在晨雾般浓重的腥气中迟缓地转身,眼白里的两颗眼珠像被身子扯着,一下下地挪动。蓦然间,她整个人像被甚么钩住了,上身先向前倾,腿则拖后迈出,以仿佛随时都会扑倒在地的姿势移动起来。接着,她的眼珠定在了一处,之后便不再游移,脚下不时被尸块绊住,却也不知绕开,身子一味直勾勾地前探,半寸也不偏移。
江离似早有预感,原地不动等零露靠近。她挪动着,渐将满地残灭的火光抛在身后,光亮弃她而去,她的意识宛如被丝丝抽走,双眸中仅剩下迷惘。谵妄的征兆已经显现。
“不要去。”江离对她道,“那里没有安宁。”
脚步顿住,鲛影剑的剑尖闪动微茫。“谁在说话?”她的眼珠微颤,于对面之人竟似视而无睹。
“我,祁江离。”江离道,“我知你要往何处,别去。”
零露眸中流光一现:“阿江……”而清明只在转瞬,迅速沉入了更深的幽暗,“哦,你是她的夫……”那个人名顽固地占据着她混乱的神智,“她害我师门九百人无辜丧命,此仇不报,我还算是人么?”只两句话间,她的神情已近乎狞厉。
江离倒吸了口气。潮声已近在咫尺,无以伦比的压迫正在身后蔓延。飘风骤起,在他耳边猎猎狂号,吹动他火红的衣袂宛如燃烧。“你要报仇,先得活着。”话一出口即淹没风中,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听见。
“你也来阻我?”零露神色愈发不善,“你果然要阻我的罢?呵你,你们都是一样护她,你们的心偏向着她,可我,我就是天生该死的么?谁曾怜我?!天宝宫的道人们何辜?谁在意过他们的性命?!”她瞠目怒视着江离,声声泣血,周身升腾起毁灭的气焰,“只有我,只有我在意!这深仇只在我一人身上,谁敢阻我,我便先杀了谁!”怒吼撕破风声向江离迎面扑去,鲛影剑紧随其后而来!
剑光化作万点星芒映入江离双眼,他不及反应,便已被身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猛推了出去,冷刃擦着脸颊飞过,刹那冰封了伤口流出的血。狂潮来临的序曲在此刻奏响,“呼——轰隆隆隆!!!!”
厉风狂飙发出震响,自天际推卷过来,地面仿佛整个被掀起,一堵横无边际的通天高墙凭空在江离身后拔地而起。霎时盐沙弥天,声若雷霆,浩瀚霜海之上宛若陡然激起的百尺巨浪!于这吞天沃日的洪流面前,人是何其的渺小,好像狂风中一片残破枯叶。江离跌伏在地,沙石扎入两眼,引起一阵钻心刺痛,他抬头,眼前的世界变得晦暗不明。
狂风乱石之中,他看到零露已退至几步之外,手扶右臂,背影颓废。面对亲手造就的尸山血海,她起初僵立不动,俄顷开始如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沙潮震荡激射,她的喘息却分明钻入江离耳中,像一个窒息之人般急促,声音有如混着泥沙,似五脏六腑正被扭扯绞烂。她呼出的白雾在面孔上骤聚一回,便伴随着哽咽呻吟,牵引出意识深处的痛苦。她在惶惶之中转身,看到江离的一刹,喘息戛然而止,像被尖锥贯入心脏,她双肩内扣,摇摇欲坠。
“我……”她垂头,大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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