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大约是盯着自己持剑的手,终于挤出只言片语,却像被风刃割开了喉咙,倒不上气。血色在她身上流泻,一团死气将她裹紧,可她尚未死去,气息更像鬼气。
江离的视野越发昏暗,他感到用不多时,自己便再无法视物。零露的狂癫虽暂时退去,但他知清醒不会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脚下粘稠的血河已替她铺就了归途,通向那无人得见的永久梦魇。
江离看到那模糊的身影忽地打了几个晃,迟缓地挪动腿,歪斜着肩靠近过来,血水灌入她身后的每个脚印,在狭窄的视野中映出一串深色的瘢痕。江离心猛地一紧,却非是为自身安危:他意识到零露的右臂受了伤,就在她以剑刺向自己之际。定是格悟出手,以防零露伤害自己这个尚有用处的“圣尊”。他此刻视力几已尽失,无法寻到格悟的所在,却知在目所不及的某处,格悟一定正在注视着他二人,只等零露再一靠近自己,就要将她一击毙命。心念及此,江离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休再过来。”情急之下,江离低声喝止。眼前的身影应声定在原地。
眼中的光亮正飞速退去,江离感到自己正被黑暗包围,那身影的轮廓本已十分难辨,厉风却呼啸着要将残存的一抹浅痕也揉碎吹散。身后狂舞而来的盐沙割破了他后颈与手脚腕上的皮肤,他觉得自己即将被一并吞下,噪乱填塞耳道,已不容任何声音通过。
“别怕我,求你……”
零露的声音冲破了盐沙浓雾,飘忽而来,毫不费力地凌驾于嘈杂之上,清晰如附耳之语,而若细辨她究竟说了甚么,又有别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种语言。江离一怔,脑中闪过她第一次道出名字时的情景,只是当时草露飘叶,云移虫行,此刻成了沙石飞走,凄风冷月。他想要出言解释,却被凌风奔涌的盐沙闭住了口鼻,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摇头。
零露的声音汇成了一片漆黑的海,暗流涌动。“无怪……此情此景,再无人会把我当作人看了……”声音中断了片刻,再起时便结了层霜,闪着铅灰的冷光,“看来,我定是不能留下了。”
你得留下!江离内心狂喊,九年暗夜奔行,不是也曾得见微光?摧心刻骨之仇未报,就此坠入梦魇,你可能甘心?!他竭力睁大无神的眼,紧盯着那随时会消失的轮廓,盐沙如钉子般刺入眼眶,令他泪水长流。
“放心,我不会睡去……仇既不得报,更不可再负师父的重托了……只是阿江,”那声音描画的景象中忽如有明月高升,清光洒向海面,倏忽从冷厉变成平和,“只是难为了你,接下去的路,要你独自走了……”波浪银光耀耀,雪漫冰封的海面之下,江离分明听到有热血奔涌,“……不系舟中定有转机,就算没我,你也要,你一定可平安无事……”这时那浅淡的轮廓稍浓重了些,江离感到零露靠得很近,已在触手可及之处。
“对不起……”零露本来的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对不起,阿江,”她压抑地抽了口气,丝丝缕缕的气息糅杂在一起颤抖着,“我不甘心,不甘心呐!可我别无选择。”抛下这句,她剑交左手,猝然挥剑而起!
就在同一刹那,江离视线中闪现出无数黑点,那是格悟的数珠劈开盐雾,从零露身后对准她后脑笔直飞来!江离瞳孔骤缩,电光火石之中飞身扑向零露,身至半空,却见她闪电般倒转过长剑,狠绝地往自己脖上抹去!利刃入肉,发出渗人之声,那闷响在脑海中无限放大,令江离浑身发麻,他奋力伸展双臂,手触到零露腰际的一霎,不顾一切将之扯住。
“轰!轰隆隆隆——”
狂潮在二人倒地同时如期奔至,沙雾筑起的巨浪高墙以千钧之势轰然拍下,天地顷刻合拢,将二人吞没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