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小崽子,再乱说话,看不揪你的嘴!”那汉子斥道,转过来又对他道:“妹子休气,这崽子净不学好,我回家收拾他!你男子汉的事,俺和恤儿都着紧替你打听着哩,指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你只管安心住着,别再像这次,把自己急得先倒下了,不值到的。”
他经这人一番话劝解,就觉这幅身躯无比倦怠,头脑昏沉,手脚如灌铅一般,眼皮沉重。嘴唇动了动,发出声来,又是女子的声音:“哥说哪里话来,奴和小孩子计较甚么。这次亏有哥送药过来,加上奴家人的事,劳你费心不少。”
那汉子言语甚是直爽:“俺们与恤儿山上山下住了这许久,他的事就是俺的事。妹子,俺说句心里话,他双亲没得早,原本有安伯作伴,前些年也亡化了,丢他一个儿孤零零在这,好不冷清。有你在时,他跟前才有个说话的人。我也不用瞒你,他从前是有些呆的,近年来可明显好了,他嫂子也说,他心里多了牵挂,就不一样,哎哟,俺怎么竟说出来了,哈哈。俺嘴笨,但俺这兄弟嘴更笨,他自己不会说,所以俺们替他谢你。”
“你歇罢,我和姜家兄弟不在这吵你了。”那芦苇杆儿似的人急着打断了汉子的话头。
“天不早了,还下着雨,这是要下山去么?”他问。
芦苇杆儿道:“在山上留一宿,明日才走。你要有事,就将灯儿在窗口晃晃,我从坡上那屋看得到,马上就过来。”
“伯伯咋不和他媳妇子一屋子睡,来和咱们睡?”那孩子又蹦起来聒噪,紧接着就听他惨叫一声“诶呦!”,想来头上已吃了他爹一拳头。
他不觉得反感,反倒忍俊不禁,撑了撑起困乏的眼皮,出声叫住了将要出门的两人。
“怎么?”芦苇杆儿的声音立马问道。
“路滑,走路当心些个。”他脸庞上不由自主地浮上淡淡的笑。
“哦。”对方的声音好像被甚么绊了一下,方说出后半句,“知道了。”
门被关上。视野中又只剩下灯中的一点红光了。他注目凝视着那团火焰,看它燃烧,战栗,飘舞,明灭,火焰因她变幻着姿态,是他内心的映照,他同样亦是火光的倒影。
于是他沉重的身子忽而轻盈起来,从床上缓缓飘起,轻易地穿过屋顶,越升越高。月光透净,洗去了他的眼中的灰翳,顿时云开雾散一般,一切皆清晰可见。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片刻前所在的草舍,不远处山坡上的另一间陋室,窗前也亮着灯,周遭则树木森森,阒寂无声。正看间,身子猝不及防急坠下去,大叫一声,摔落回本体,惊吓苏醒。
江离惊魂未定,又是这个女子的梦。他好似犹在梦中,意念在眼中勾勒出一幅残像:漆黑的海面银光耀耀,暗流交织奔涌,狂潮降临前的片刻历历重现:零露慌乱无端的急喘,与她不成语句的声音回荡耳际:
“不系舟中定有转机,就算没我,你也要,你一定可平安无事……
不系舟中定有转机……不系舟……
此刻所在,莫不正是那名为不系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