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都不必准备,休在那些事上使钱。”
“你这是说哪里话?!”姓姜的汉子道,“俺会舍不得这几个钱,亏负了你?”
病人笑着摇摇头:“这房后的矮树丛里埋着十来个坛子,过后你全挖出来带走,休要让人看到。坛子里的钱物你好生收着,只不用得挥霍,应当尽够你家几口过日子了。”
“俺要你的钱做甚?”姓姜的汉子瞪眼道,“你哪里来的钱?”
病人道:“哥,你我情投意合,可惜我没造化,这点钱物,你权当做一念。如今我将死了,若再与你相逢,只有在鬼门关上,我有事一向瞒了你,现下若不坦白,恐怕到时不得相认。”
她只听说话,也觉出他越发沉重,手抬起来,抹了满把的泪。
病人道:“我本来姓祁,家里早前是京中的官,后来抄了家。我爹被问成死罪后,娘带着我服毒自尽,大约是剂量有差,我只昏了半日,没能死成,当夜被安爹抱了出来,收为义子,躲避来这玲珑山中相依为命。从前安爹不教我说,是怕连累着你,如今我死,应当便无事了。安爹临死对我说,我爹获罪之前,在祁家老宅祠堂中藏下了许多金银宝物,已被他陆续转移来大半,见今就埋在屋后边。我本就不会用钱,这时更用不着了。你拿去,也学村里那些人,置田房,开铺面,还是干甚么的,我也不懂,总之往后不用再受辛苦。也是你我兄弟一场。”
那姜姓汉子惊得一句言语说不出来,只顾摇头。
祁恤道:“当初那毒没能毒死了我,却通存在身体里,因之我这条命,早在阎王那寄下啦。阎王教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见今他来索着我,要我还这条命去哩。”
她心中大恸,垂眼才见手上捧着只碗,于是将粥舀起一勺,喂到他口里:“你将这粥吃些,再好好安歇,保准能熬过去了。”祁恤只呷了一小口,就不吃了,眼望着她,喊了声名儿:“撄宁。”
她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名,心里像拔开了栓子,流出一汪温热的苦水。
祁恤道:“三年多了,也没能够访到你丈夫音信。我死后,我兄弟也不会把这事丢下,你别担心。”
姜姓汉子道:“兄弟你不用顾虑,妹子的事都在俺身上。她若愿意,俺接她下山与俺们同住。”
她抹泪道:“你既要抛闪下我,还管我做甚么。”
祁恤苦笑道:“你去到山下,那里往来的人多,兴许早些寻着了。”
她哽咽道:“我不去,你我往后日子还长着哩。”
祁恤一下子顿住了。半晌,他长吁出一口气,悠悠道:“……我也盼是哩。”然后自己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总想着走呢。”
她凄凉难过,责怪道:“三年多啦,我要想走,几时走不成?不想了,早不想了。只要你能好成,我就好好在这里过,我哪都不去,成不?”
……
“……我哪都不去,成不?”江离伸出的手抓了个空。话音落入了漆黑的旋涡,连那床前的影像也一并被卷了进去。原来自己在梦中又成了撄宁。
“笃,笃笃”,他听到杖端急促的敲地之声,刚动了动嘴唇,未及叫出声来,那声音已逃也似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