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是你要我下山,我现下走,你又拦我。”
“你休耍赖,”祁恤压下怒火道,“恁大个人,这点事你想不通?”
“我不是要走了么!”她气冲上来,猛地掀被坐起,未想头重脚轻,身子打了个晃险些栽下床去,嘴里犹自逞强,“没的赶我走,还挑日子。”
祁恤跨步上前托住她,铁青的脸映入她眼中。他气已喘不匀:“是我话说得不够明白?你这样闹,到底为哪般?”
她目光垂落在自己肩头,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祁恤青筋突起的手上,手掌与她的肌肤间仅隔了一层薄衣。祁恤一惊,急忙后撤,她素手一探,攥住了他的腕。
“我的话你便懂了?”她咬了咬唇道,“我说我不想走,哪个字你听不明白?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你先把手拿开,”祁恤用另一只手过来退她的手,结果两手都被她抓住了,“你不该,”
“我不该怎么?”她把手紧了紧,火苗在眼中狂跳。
“你不该……”祁恤乱了心神,话哽在喉间。
“我不该,就因我已嫁人,是有夫之妇?”她的话则像滚汤,朝他浇头泼去。
祁恤被其直白震动,一时答不上来,呆怔住了。她安静地等待,一双蒙着灰翳的眼,这时目光如炬。其中暗藏的不可言明之意,逼得祁恤不得不闪躲。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么?”她看着祁恤的侧脸问道。
祁恤喉头一滚,转回头道:“该说的话已说尽,我劝你慎言。”
灯火扑簌簌地舞动。她盯着他道:“好。”然后将拉着他的手轻轻往回收了收,“我只最后一句话了,不吐不快。”
祁恤鬼使神差地随着她的动作,向前倾了倾身。她忽仰起头,飞快地往他唇上贴去。祁恤惊得弹开,与她四目相对,瞳孔巨震。她放开了手,眼瞧着他面色由红转白,跌坐在地。
她将一双眼睛隐到灯火照不到处,低声道:“慎言好呀,我正不耐烦说了。”这一吻,拨开了她方寸中的云雾,心里登如明镜般透彻,令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思,是故她虽两颊飞红,神情却坦率。祁恤被这张面孔俘住了,半晌说不出话。
雨雪中夹着雹子,几要将陋屋的屋顶砸穿,反衬得屋里异常寂静。祁恤猝然起身,逃也似地往外就走,至门前方半侧过头来,但仍不敢看她:“天晚了,你早点歇罢。”
“……阿恤。”她对那背影唤道。
“阿湑。”岩洞中,相同的话语从江离口中幽幽飘出。他盲眼半睁,意识尚未彻底回笼。
祁恤门只推到一半,闻声钉在了原地。
“外面雨雪交加……等等再说罢?或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者干脆……留下别走了。”
“……留下,别走了。”江离口中喃喃。身子里仿佛住着两个灵魂,此刻既是撄宁,也是江离。撄宁所想,便是江离所想。透过撄宁的眼,他见祁恤缓缓合了门,原地驻足许久,然后面对着床前脉脉无言。
“这三年中,我看你多少次落寞神伤,对影叹息。”他沉沉道,“你在山下有割舍不掉的牵挂,还要执意留下?”
她道:“我刚已经作了回答,何况你真心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我替代不了你的家人。”祁恤道。
她摇了摇头:“你是你,不是谁的替身。”
“你若是为报答当初的收留之恩,真的不必。”
“我救你于病重何止一次,收留之恩早算报还了。”
“若是同情,”
她打断他道:“你当真除了这些,就没要紧的问么?
祁恤沉默片刻,抽了口气道:“如果将来……”
“我也不走。”她抢在他问出之前作了答,“若老天眷顾,将来使我寻得家人音信,我当然得下一趟山。我须见到爹娘安好,禀明情由。夫家那边,我也会据实相告。都说清楚之后我就回来,和你一辈子在这山里。阿恤,我的心早就在你这了,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只想对得起自己的心。你呢?”
祁恤眼中晶晶点点,似有泪光闪动。
“阿恤,你哭了么?”她眯起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人。
回音飘荡在岩洞中: “阿湑,你哭了么?”
江离眼前黑暗一片。或是与撄宁意念重叠的缘故,他坚信那黑暗中隐着甚么,正渴望被他发现。于是,他朝那方向伸出了手。
祁恤避开了她的手,低声答道:“我没哭……无论将来如何,就算你有一日舍我而去,我此刻的欢喜都是真的,只有欢喜,无怨无悔,我,”他哽咽住了,别过头偷偷去抹眼角。她的手执意追上了他,抚在他的侧脸。
黑暗中一张布满泪水的脸,颤栗不已。与之相触的一刻,痛感骤然归位,江离难过得闷吭了一声。他听到了低徊的啜泣,手背被狂涌的泪水打湿。唇上忽然一冰,似正被一人小心地抚摸着。
撄宁注目凝望,眼前之人瘦弱苍白,落魄木讷,却也温暖纯净,令她无法割舍。她心潮激荡,热血上涌,揽住停在自己唇上的那只手,将之轻轻压下,然后仰起头又一次吻了上去。
江离破裂的唇瓣在对方嘴角附近逡巡,时合时分,偶有泪水渗入伤口,密集地刺痛麻木。漆黑泛滥。他感到气息的贴近,惶惶中夹杂着恋恋不舍,丝丝缕缕的情愫中混合着血的腥气。忽然他唇上一凉,比起情不自禁的吻,那更像是愧疚的抚慰。冰冷的唇停了一瞬,便从他嘴边滑落下去。
玲珑山雨夜的温存如烟散去,他清醒在潮湿的岩洞中,神魂因归并而剧烈颤动。这一刻他与零露额头相抵,漆黑中的影子压抑着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