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第十四回 长夜无尽莫若以明 鬼首新生非彼非是
江离答道:“就在刚才。”
道平盯着那行新字道:“这是第十四回,就是说只差一回啦。你写的那本书,应该很快就能得见全貌啦。”
江离笑笑道:“这不好说。我回想起第十三回,还是咱们刚到此地时的事,两回间隔了十年。若最后一回也是如此,就还差得远呢。”
“无上天尊,十年了啊……等水边夜津狐丝的果子掉光,那只带黑点儿的母兔子把肚里的崽子生出来,可不就是十年了么?”道平有感而发,“当初乍听要等上十年,我只觉这事长远得没边儿,和过一辈子没差。如今回头再看,日子却像长了腿,一不留神就过去了。”
“十年说长不长,但说短可着实不算短呐。”
“我只说日子过的快,可没说它短诶。譬如我功夫上的进益,就是日积月累,实打实用十年练就的。当初我那样害怕格悟,一想到他会追来,就担心得睡不好觉,现下却已淡定得多。这种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
江离笑道:“是是,道平真个厉害了,腹中有了底气,说出的话都不一样啦。”
“我每日练功不辍,不就是为了这个么。”道平道,“但安宁享受得太久,心态渐渐松懈,这也是有的。倒是小师叔,无一日不紧绷心弦,时常诫我警醒。如今十年之期已到,格悟随时要来,我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啦。”
想到不日便将再遇格悟,不知会是怎样结局,江离心中不由一阵紧张。忽听道平又道:“诶,他来不来,我们说半天也不作数,不如不说了。”江离知是她宽慰自己,于是释然道:“你说的对,该来的总会来,咱们既有准备,再多虑就无益了。”
道平点点头,话题重新回到那地上的字迹:“我看这新一回的篇名有些古怪,究竟讲的甚么事?”
江离道:“也罢,估计你小师叔回来,还得有一时半刻,等她回来之前,我先与你讲个大致罢。”
书接上文。守墓人既入圹中,四下漆黑,暗中闻鬼首问曰:“何如?”守墓人答曰:“吾目不见物,茫然不知所向,如之奈何?”鬼首笑曰:“此汝自诩为人久矣,尚不惯作鬼故。勿躁,稍待必可也。”
守墓人依言静立谛视少倾,向空处果有灵光化出,须臾成形,又过须臾,面目毕现,故曰:“果然。”鬼首曰:“善。”乃俯身张口,如蛇衔尾,自足起渐将整身纳如口中,片刻止存一头颅。守墓人瞠目结舌,骇而问曰:“汝何为?”鬼首神情自若,口唇翕动如常,嗤笑曰:“吾时而为之,汝毋大惊小怪。”守墓人问:“此何意?”答:“尔等常谓一日三省,概可做此解。”问:“奈何自吞?”答:“嘻!汝呆乎!自因非吾身而无所取。”言讫张阔口反裹其头,以之为端,渐次自内由外翻转,俄顷复归鬼形,畅然呼爽。
守墓人因羡而问曰:“此法妙哉,吾亦能其效乎?”鬼首意不屑,答:“彼出于是,是亦因彼。何难之有?”
守墓人度其语良久,忽问:“既物无非彼,无非是,何来人鬼之辨?”
鬼首笑答:“汝悟矣。人化鬼,鬼成人,同在轮回中,何有区别?”守墓人惑曰:“不然。当初汝本欲啖吾,谓吾同类,乃止,可见有所别也。”鬼首笑曰:“差矣。人鬼无别,而人鬼鲜知。吾向啖者皆无知之人。见汝可教,故止。”
守墓人曰:“依汝意,岂非是人皆鬼,是鬼皆人耶?”答:“然。吾笑无知之辈,特爱造贵贱,正邪,善恶之说区别人鬼,何其谬矣!吾蔑之蠢而不自觉,不啖何待?”守墓人怯曰:“侥幸!吾何尝不有此念,今日闻汝一言,甘愿弃之。”复视鬼首,忽觉其形容模糊,对面竟生临镜自照之感,当下恍惚不语。
鬼首渐隐没于暗,其声犹存:“汝自言,物无非彼,无非是,我何不能是汝,汝何不能是吾耶?”言讫如云雾散。废圹复寂然无声。
江离忽然停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