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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边上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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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受了施密特-韦贝尔的帮助,是因为受海港大厦赔偿金丑闻的逼迫。现在他只能听从他的摆布了,必须执行他的指令——还有藏在他身后的幕后人物的指令。

    她叫松雅,二十二岁,四个月前拿着旅游签证从波兰来到德国。她受过古典芭蕾舞的训练,正努力谋求艺术上的成功。旅游签证到期时她仍未找到工作,房主——她住在长霉的后院房里——逼她解除租约,要不就出卖肉体。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收拾行李来到圣保利,希望重新开始生活。

    苏加尔首先发现了她,一看她那口皮箱就知道是从东边来的。他和罗伯特一起随她进了一家当铺,她想当掉手表。苏加尔瞅着罗伯特,有点儿得意洋洋。他又在角落里发现了有人当掉的打击乐器。苏加尔同这个美女攀谈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三十几位过路人拥挤在玻璃橱窗前的人行道上了。他们又是鼓掌又是叫唤,因为室内有一名特别标致的小妞,在收音机的震天响声中,在一名业余打击乐手那强劲有力的拍子伴奏下,浑身抖动地舞蹈,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别搞了!”店员觉得这样搞太过分,便吼叫道,“这不行,这儿是当铺!”

    “我们想考考她到底能不能跳舞!”罗伯特也吼道,同时把一张一百马克的现钞扔在他的工作台上。

    钱使得店员心平气和了,他也满怀兴致地观看松雅脱衣。外面马路上的观众喝彩叫好。苏加尔游说罗伯特给这个波兰女娃提供工作机会。待到她提出工资要求,苏加尔又完全清醒过来了。两百马克一晚上实在太贵了,不予考虑!

    “我的胸部是否过于低平?”尤丽雅担心地问。她笔直地站在拉雅娜居室的镜子前。卡琳跪在地上围着她转,用大头针把她新买来的演出裙别短一截。

    “还行。”卡琳含糊其词,因为嘴巴叼着大头针不便说话。“你的袒领很棒,咱们再把腰身弄得更细一些!”

    “是不是太短了?”尤丽雅抗议,“我的大腿可没有我姐姐的漂亮。”

    “就这样吧,你犯不着在姐姐面前藏藏掖掖的。”卡琳安慰她。

    “我姐姐的模样勾魂摄魄,是不是?”尤丽雅端详挂在床上方的姐姐半身像。

    “她是美女蛇,”卡琳道,“那些家伙追她追得可凶呢,可是没有一个爱她!”

    “不,我爱她。”尤丽雅被触到了痛处。

    “是的,肯定。请原谅。”卡琳笑起来了,“人有两面性,是不是?这儿还得缝缝,你站直好吗?”

    过了一会儿,卡琳又向尤丽雅披露,拉雅娜何以失去了他的欢心。有一个从乡下来的漂亮小伙子被卡琳深深爱恋着,可拉雅娜却偷偷告诉小伙子,说卡琳原先是个男人,于是一切告吹。

    他们突然听到楼下有摔玻璃制品的劈啪声。

    两个穿黑皮茄克的壮汉冲迸厨房,抡起棒球棍就在厨房里劈劈啪啪地乱砸起来。米琦和莎洛特尖声喊叫,苏加尔急忙过来救助,罗伯特紧随其后。一只手猛然抓住罗伯特的手臂,将他拽到布帘后面,又死死地将他抱住。他感到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刀尖轻轻划开了他的皮肤。

    “别转身!”一个声音,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人的声音在警告他,“我要是真想结束你的狗命,你早就完了。”

    从厨房传来了痛苦的叫喊。锅釜哐啷作响,杯盘粉碎,瓷砖地上一片狼藉。

    “算你父亲走运,”那声音继续说,“他赌债未还,但还是活到了今天。他别把运气当福气啊。”

    “第一笔欠款我已经付了。”罗伯特气喘吁吁。

    “你们好好听着,别转身!”

    罗伯特感到刀尖的压力加大了。警笛声倏然愈来愈近。

    “委托我的人都是商人,不是杀手。”那声音继续平静地说,“你父亲该把那幢破房贱价卖掉。要守口如瓶。不准把发生的一切说出去,不得违背!”

    夜总会的大门被推开,警察拿着手枪冲了进来。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消失了,犹如一下子融化在空气里。罗伯特摸摸脖颈,深深吸气,想找个坐的地方。他汗流浃背。

    苏加尔把其中一个进攻者的下巴和膝盖骨揍烂了。受伤的家伙呻吟着,在匈牙利式红烧牛肉的残余物里直打滚。另一个打手被卡琳和米琦用杀猪刀制服了,莎洛特用脚全力蹬他的胫骨,痛得他嗷嗷直叫。尤丽雅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抬碎瓷片,苏加尔被她绊了一跤,倒在受伤者身上,又压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警察见到这个场景有些过分,就给夜总会的人戴上手铐,而且是手连手,旋即带到达维德大街警署,让他们坐在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警署的硬木板凳上,先叫他们纳闷一阵子再说。

    是谁派摩托巡逻队到“蓝香蕉”来的?罗伯特在哪里?苏加尔自鸣得意,一声不响。米琦坐在尤丽雅身旁。

    “本来我想当舞蹈演员,”米琦梦幻般地说,“那舞厅名叫‘马克西姆’。我当然也想去巴黎。巴黎,多美的名字啊,我想到巴黎去跳舞。怀着这样的理想,我先到圣保利来了。”

    “你感到这儿不好吗?”尤丽雅很惊奇地问。

    “好。我的情况不错。”米琦回答并叹息说,“只是我想有个家和孩子。但我们不要欺骗自己:男人最终要找可靠的女人!”

    “在圣保利生活不赖,”卡琳插话,“你会认识非常有趣的各种人。”他的假发滑了下来。

    “可有时你会想,这世上只剩下清一色的醉鬼了,”米琦伤感地摇摇头,“看不见别的人。”

    莎洛特突然想起,早晨她收到一封国外来信,是儿子寄来的。儿子往往是音信杳然,也从不来看她。这时,她从长裙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信封拆开,几张美元掉下来。她喘气,弯腰抬起。

    “儿子又寄钱来了,让我看电影。可是,我要进电影院干啥?我有电视看就行了。还是把钱存起来,节约点儿。”她微笑地说。

    走廊上有力的脚步声近了。罗伯特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拐过来直冲看守人员的办公桌。

    “我是罗伯特-克朗佐夫,是律师。”他说得理直气壮,警官进来时他又小声更正道,“未来的律师。”然后他立即提高嗓门,“请您立即释放我的同事和住户。他们只是想保护我的财产罢了。你们犯了一个大错,令人遗憾。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

    年轻的看守立正;警官还想解释什么。

    “干啥?”罗伯特问得直截了当,听起来不是发问,倒像是命令。年轻的看守只差没行军礼了。

    罗伯特这次交涉征服了夜总会这伙人的心。一回到“蓝香蕉”,苏加尔就开香槟。莎洛特乐得顾不上喝。

    “我是律师!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笑着向罗伯特祝酒。

    “棒极了!”米琦纵情叫喊,吻罗伯特。

    “很有风度。”卡琳点头赞扬,也赶紧过来吻罗伯特。

    苏加尔庄重地走向罗伯特,香槟酒在苏加尔身上开始发挥酒力了。

    “你可以对我称‘你’①了!”苏加尔说得很认真。

    ①“你”是家庭成员和朋友之间的称呼,表示亲密;一般用“您”这一尊称。

    罗伯特站起身。他们互相碰杯,饮酒,拥抱。

    莎洛特扯了扯尤丽雅的衣袖。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为何宁愿呆在圣保利当清洁工也不愿去别的城区。这儿总会有事情发生!”

    尤丽雅点头并且站起来。

    《教训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的开始几个节拍已经奏响。尤丽雅不知妙处何在。苏加尔痛楚地扭歪着脸。

    格拉夫不安。看样子有些神经质。他儿子的申诉被驳回,这是意料中的事。这期间马克斯已多次被审讯,每次长达数小时之久。他一再对办案人员讲述同一个故事:他上了别人的圈套。

    而格拉夫派人做的核查又毫无结果。他免除了“耳语者”的其他任务,专事核查,但根本没有查出什么能使马克斯得以解脱。

    格拉夫匆匆向孙子打了个招呼,儿媳问公公想吃点什么,他一口回绝,嗣后就倒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小扎东西。

    “我要你把它藏起来。”他把这一小扎东西递给儿媳妇。

    “这是什么?”

    “你只管保存,别问。”格拉夫说。

    “好吧。”她点头,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里面是两百万马克,现在你知道了。”

    她惊诧莫名。

    “两百万?这钱我怎么办?”

    “保管好了。”

    “放在屋里?”坦雅好生奇怪地问。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携款逃到国外去。你和这小家伙就有了保障。此外,里面还有一封信。你要完全按信上写的去做。”

    “出了什么事?”

    格拉夫无言以对。

    “你害怕了?”坦雅担心。

    “我一辈子都是战战兢兢的,”他喃喃地说,“所以我才这么苍老。危险意识使得我保持清醒。”

    “有这么危险吗?”坦雅这时蹲到地上,面对公公。

    格拉夫点点头:“他们想,他们已经控制了我。他们真是这样想的。”

    “谁?谁这样想?”

    “社会影响力大的商人们,还有受巨商贿赂的政客们。他们有的是钱,脏钱。钱是用毒品赚来的,又用房地产买卖把脏钱洗干净。他们想要整个城区,所以,我就成了他们的障碍。”

    “你考虑中途抽身退出吗?”她打量他。

    “我老了,不能自拔了!”格拉夫微笑,揉揉疲倦的双眼,同时起身。“老克朗佐夫明天出院,可以同他谈谈。他儿子会改变证词的。”蓦然,他又绝望地摇头。“他的儿子到底看见了谁?他把什么人同马克斯搞混了?天啊,到底是谁害死了拉雅娜?谁?谁?”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_://="""="_.着伟大的爱情,故而她的心此刻暖意融融。她深受感动,直到尤丽雅一曲终了。观众鼓掌,但掌声有点稀稀拉拉。罗伯特跑上舞台。

    “很遗憾。我——我大概有点儿兴奋过度。”尤丽雅这时相当冷静,“我喝一杯香槟比别人喝一瓶还要上劲儿。这当然很蠢。”

    “不,”罗伯特安抚她,“不。”

    “我的演唱很可怕,是不是?”

    “我觉得棒极了。”

    尤丽雅惊诧莫名,凝视他的脸。

    “真的?”她问。

    “真的很棒。”罗伯特点头。

    尤丽雅顿时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我很愿意再登台,”她低语,“只是不知……”

    “咱们可以再试试嘛!”罗伯特立马建议。

    “您是专家。”尤丽雅回答。

    “哪里,哪里,”罗伯特结结巴巴,制止她说下去,“我——我只是临时呆在这儿的。等父亲康复,我就再去读书!”

    “噢!”尤丽雅似乎没有专心听他说话。

    “这儿不是我的世界。”罗伯特想说得更明白些。

    尤丽雅又拾起几粒滚落到台下的珍珠。

    “生活就是随遇而安,同时人们又期待着圆梦,”她沉思道,“拉雅娜总是这样说。”

    “您姐姐在舞台上,我只见过一次。”罗伯特把酒瓶里剩余的酒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尤丽雅。“她真叫人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尤丽雅说。

    “她一脱衣,就把那些家伙的魂勾走了。”

    “您真希望我在这里登台?”尤丽雅陡然激动起来了。

    “当然。”罗伯特点头。

    “噢,了不起!”她满脸的喜气。

    当夜她又打开了箱子。她要留在此地,留在圣保利。她还能到哪里去呢?回慕尼黑?回到那个爱她却又不肯离婚的男人身边?她到姐姐这里来,目的就是要摆脱那种痛苦的关系呀。现在姐姐死了,她就是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除了这幢房子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她就不认识任何人了。这个小伙子喜欢她——她觉得出来——其他人却排斥她,因为她与他们迥然不同。但他们可能需要她,她也可能帮助他们,她本人则可能圆梦:跳舞和唱歌。她知道自己具备这种才能。要是自己不总是这么拘束就好了!小伙子寄希望于她,对此,她既喜又优。她希望取代漂亮、有才气而性感的姐姐。她叹息,心想,自己怎么会斗胆来干这些事呢?

    翌日开始排练,由苏加尔做艺术指导。他仍然固执己见,认为尤丽雅当歌手在这样的夜总会是断然不行的。她没有激情,没有性感,乳房不丰满,臀部不翘。相反,罗伯特则认为她是个甜妞儿。苏加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甜妞儿!

    傍晚,尤丽雅疲惫至极,脚上起了泡,上楼梯回屋时摇摇欲坠。她禁不住破口大骂,骂声宛如一只大苇莺的鸣啭。

    “这儿是在做脱衣表演的生意?我不干了!我的表演恨不得超过风流无限的美女。”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我不干了!”她又一次叫嚷,同时开始在大橱和抽屉里翻找,准备重新打点行装走人。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姐姐——她渴盼的漂亮姐姐——的广告画上。她在床边坐下,脸上蓦然显现抵御的表情,几分钟后又把行李物件分放在大橱和抽屉里。

    对于施密特-韦贝尔而言,一切进展都很顺利。那个淡黄头发的男子施行的狡猾策略使他很是得意。两人在优选的碰头地点,也就是在高贵的划船俱乐部停放新船的房子前面坐着,瞧着几个壮小伙子把船抬到水里去。

    “克朗佐夫之子作为主要见证人指控格拉夫之子?”施密特-韦贝尔笑道,“再没有比这更妙的法子了!这是对付圣保利的盗贼最聪明的方式。咱们就让他们互相残杀吧!”

    凶手阿谀地微笑。就在此刻,离此地几百米远的地方,罗伯特在汉莎银行总行给一个账号汇寄了第一笔赌博欠款,账号是淡黄头发的男子告诉他的。

    罗伯特知道,他们现在比以前负债更多了。这当然不好,但是他赢得了时间——让“蓝香蕉”东山再起所需要的时间。

    当他半小时后回到海伦大街时,苏加尔已经从台阶上迎面朝他冲来,显得很激动,说他刚好冒出一个天才的灵感,想在练拳的地下室里举行一次大型拳击比赛。他已经说动了一个赛马经纪人,此人是个真正的职业运动员,表示愿意赌赛。由于苏加尔与拳击界有诸多联系,所以,他要召来几对有吸引力的拳击对手真是易如反掌。

    “咱们接受打赌,”他兴奋,话如泉涌,“咱们拿了大头,就恢复了支付能力。我认识许多赌徒和拳击迷。他们当中有几个巨头。这真叫人痒痒!”

    罗伯特略作思索。他们听见楼上尤丽雅的声音,还听见她那发出轻快踢踏声的舞步。罗伯特把头朝上一扬,马上说:

    “她也该知道这事。”

    苏加尔对他乜斜着眼。

    “喂,”他嘀咕,“您是不是要爱上这个蠢婆娘?”

    “我像吗?”罗伯特反驳道,神情有点不自在。

    “让她在这儿工作,那才叫蠢呢!”苏加尔又加了一句。

    苏加尔老在打电话,想把他的那群小伙子召集起来,打电话时根本不受尤丽雅干扰。尤丽雅把《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以及另一首歌——也就是她这时坚持练唱的——纳入未来的保留节目内。然而,他们冷不防真的受到打扰了:大力士闯进“蓝香蕉”夜总会来啦!尤丽雅惊惧,停止了歌唱。大力士大大咧咧地在酒吧高凳上坐下,挨着苏加尔,食指一弹,吩咐给他端酒来。卡琳岂敢怠慢,连忙满足他的要求。他给这位令人生畏的打手端上一杯威士忌,两手稍稍有些哆嗦,然后就逃到酒吧最后面的角落里,开始卖力擦酒杯。苏加尔转身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五百马克。”他叹息道。

    大力士的脸色变得阴沉了。

    “就这么一点儿?”

    苏加尔回答说:“不比这多,你该高兴。”

    “我不明白!”大力士傻头傻脑地呆视他。

    “你能马上给我五百马克吗?我去购物。”苏加尔吞吞吐吐,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给你钱?”打手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加尔耸耸肩。

    “买卖就是这样。作为生意伙伴,你不仅赢利有份,亏损也有份。这你不知道?有时,生意不是人们希望的那么好。生意也不是强逼出来的。”他瞧着对方,显得很忠厚。

    “你想骗钱,卑鄙的家伙,是吗?”大力士粗鲁地叫骂。

    苏加尔举起双手,表示抚慰。

    “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真的。您想看我们的账册吗?看收入?支出?”

    “你小心点儿,坏家伙。”大力士说着就揪住苏加尔的衣领,“你们要是蠢过头,夜总会遭殃,那可是你们自找的!”

    苏加尔摇摇头,再次给他解释赚钱的事。

    “做买卖要有长远打算,”他说,“要有冒风险的勇气,也要投资。”

    大力士似乎有点开窍了。

    “你现在是企业家了。”苏加尔说。

    “好,好。”大力士说。

    “你能马上交五百马克吗?”苏加尔问。

    “我身上没带钱,”大力士有些难为情,“下周结算我的盈利吧,行吗?”

    “行。”苏加尔点头。

    “你是个规矩人。”

    “你呀,”苏加尔和蔼地说,“咱们是伙伴嘛。”

    大力士把剩余的酒倒进嘴里,起身,用手擦擦嘴。

    “下周我要看账簿。”他像个施主似的,说着便离开了“蓝香蕉”。

    苏加尔在他背后奸笑。卡琳长舒一口气。尤丽雅继续排练。苏加尔拿着食谱进厨房找米琦,米琦正在滚热的锅里翻炒着。

    米琦匆匆朝计划单一瞥就瞪大了眼睛。

    “周一里脊肉,周二鲑鱼,周三肉排,”她念着,“每份都是十马克!你脑子正常吗?这样我们就等于白送了。”

    “这样做,我们可以稳住脚跟呀。”苏加尔坚持己见。

    米琦用手指敲敲额头,示意他脑子不正常。

    “我不想给那些常客供饭了。在厨房里忙得要死,却赚不到一个子儿,我傻是不是?”

    “有时,钱从窗户扔出,又从门里进来。”苏加尔对她油腔滑调,说罢出去了。

    米琦浩叹。

    “这办法我试过多年,总没成功!”

    在外面海伦大街上,阿尔贝特-希尔歇的遗孀房子前面一派匆忙、热闹的景象。开来了几部汽车,从车上下来十几个人,有些男人穿西装和雨衣,有些戴建筑工人安全帽,穿劳保服和劳保鞋。他们神情凝重,研究建筑图纸,用锤子敲下一些墙块,还进行试钻,然后在小方格纸上记录调查结果。

    罗伯特很想知道对面究竟在干啥。他这时正站在梯子上,紧靠“蓝香蕉”正面的墙,用一个富于现代气息的象征物——他私下委托别人制作的——取代过去的蓝色霓虹灯香蕉。他认为新标志符合时代精神。梯子摇晃得叫人担心,尽管莎洛特和卡琳倾力相扶。爱尔娜-哈姆丝愁容满面,步履沉重地过来了。莎洛特向这位显得十分沮丧的老邻居问好。

    “他们说,我要是自动迁走,答应给我一套带花园和阳台的居室。”

    “你瞧!”莎洛特喘息,扶梯子对她有点勉为其难了。

    “他们要是骗我,过些时候我不就得蹲在马路上了?”爱尔娜-哈姆丝哭了起来。

    莎洛特朝她点头,示意别气馁。罗伯特把老的象征物取下,小心翼翼递给下面的卡琳,这时苏加尔来到人行道上。

    “‘蓝香蕉’碍你什么事?”他气势汹汹。

    “这玩意儿不合适。”罗伯特气喘吁吁,用力举起新的标志物。

    “你这样认为吗?”苏加尔显然感到受了伤害。

    “是的。”罗伯特的口气分明不容争辩。

    “你父亲不会答应的。”苏加尔说。

    “他也只能接受。”罗伯特大声吼着,并且开始把新的文字用螺丝刀旋紧在大门上方。

    “喂,怎么样?”他得意地问。

    “棒极啦!”卡琳奉承。

    “闭嘴!”苏加尔粗暴地呵斥。

    “我认为很好!”莎洛特说。

    “我也是!”爱尔娜-哈姆丝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苏加尔像凶神恶煞似的,“新潮的废话,美国式的!”

    尤丽雅拎着购物袋回来了。罗伯特很快下了梯子,站在尤丽雅身边,把新的一排字指给她看。

    “您觉得如何?”

    “‘蓝香蕉’令人想入非非。”尤丽雅说道。

    罗伯特瞄瞄她的购物袋。

    “购物了?”

    “我为自己物色演出服。”她从袋中拿出一件连衣裙并且放在胸前比了比,“很漂亮,是不是?”

    其他人打量她,不禁满腹狐疑。这衣服也许适合于参加舞会,但根本不适合圣保利脱衣舞夜总会的舞台表演。

    “我还可以去调换。”尤丽雅显得没有把握。

    “您想穿它上台?”苏加尔问。

    “您在娱乐业中经验丰富,真是幸运,苏加尔先生!”话说得有点尖刻。

    “不要叫苏加尔先生,叫苏加尔!”

    “我觉得衣服很美,”罗伯特说,“也许有点儿……”他一时语塞。

    “布料多了一点儿。”莎洛特补充道。

    罗伯特点头称是。

    “那么,”尤丽雅失望地说,“我去调换。”她悻悻然进屋去了。

    “裙子越短,大厅越满。”苏加尔在她背后嚷道。

    他怀疑尤丽雅肯不肯穿上这玩意儿在脱衣舞夜总会表演。有一次排练时她说了晦气话:“我没有去过游泳池,去游泳池我会感到不自在的。”这句话他记住了。大门上方那一排字并不十分要紧,“蓝香蕉”真正需要的只有一样:大乳房、色相毕露、风情万种的女郎。

    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若是与人进行不愉快的谈话,最愿意选择在空气新鲜的室外。这样,不三不四的人也就无法偷听了。与曼弗雷德-菲舍尔的会面他选择在易北河畔供游人散步的大道上。他的目的是给这位老练的律师施压。

    “您许诺,但不守信。”施密特-韦贝尔抱怨。

    “我想,我不该对买卖遮掩一下吗?”菲舍尔辩解,“我要是不拖时间,价格就要上扬!”

    “我的伙伴都着急了。他们要投资,要快。这些人腰缠万贯。倘若钱不重要,那倒是件美事了!”

    菲舍尔想说点不同意见,但银行家马上就封了他的嘴,要求他凡是能买的都买下来:娱乐设施,房屋,乃至整条整条的马路。

    “您要向汉堡市声明,您和您的IEG公司愿意而且也有能力彻底改造圣保利整个城区!”银行家对他这么要求,然后提出关键性的问题:

    “克朗佐夫的房子怎么样了?”

    菲舍尔不知如何回答。他几乎没有费心打那幢老房子的主意。假若罗伯特的父亲想卖,他出手买就是了。

    “克朗佐夫不顺从,您就逼他。他会像一条离水的鲤鱼,张着大口吸气。”施密特-韦贝尔说,“我们需要那幢房子。”

    “克朗佐夫的儿子是我儿子的大学同学。”菲舍尔闷声地说。

    “受良心谴责了?有利可图,也要洁身自好?不打蛋又要吃荷包蛋?在美好的人世,这些都行不通呀,律师先生!”银行家笑了。

    菲舍尔知道自己上了圈套。他接受了施密特-韦贝尔的帮助,是因为受海港大厦赔偿金丑闻的逼迫。现在他只能听从他的摆布了,必须执行他的指令——还有藏在他身后的幕后人物的指令。

    她叫松雅,二十二岁,四个月前拿着旅游签证从波兰来到德国。她受过古典芭蕾舞的训练,正努力谋求艺术上的成功。旅游签证到期时她仍未找到工作,房主——她住在长霉的后院房里——逼她解除租约,要不就出卖肉体。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收拾行李来到圣保利,希望重新开始生活。

    苏加尔首先发现了她,一看她那口皮箱就知道是从东边来的。他和罗伯特一起随她进了一家当铺,她想当掉手表。苏加尔瞅着罗伯特,有点儿得意洋洋。他又在角落里发现了有人当掉的打击乐器。苏加尔同这个美女攀谈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三十几位过路人拥挤在玻璃橱窗前的人行道上了。他们又是鼓掌又是叫唤,因为室内有一名特别标致的小妞,在收音机的震天响声中,在一名业余打击乐手那强劲有力的拍子伴奏下,浑身抖动地舞蹈,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别搞了!”店员觉得这样搞太过分,便吼叫道,“这不行,这儿是当铺!”

    “我们想考考她到底能不能跳舞!”罗伯特也吼道,同时把一张一百马克的现钞扔在他的工作台上。

    钱使得店员心平气和了,他也满怀兴致地观看松雅脱衣。外面马路上的观众喝彩叫好。苏加尔游说罗伯特给这个波兰女娃提供工作机会。待到她提出工资要求,苏加尔又完全清醒过来了。两百马克一晚上实在太贵了,不予考虑!

    “我的胸部是否过于低平?”尤丽雅担心地问。她笔直地站在拉雅娜居室的镜子前。卡琳跪在地上围着她转,用大头针把她新买来的演出裙别短一截。

    “还行。”卡琳含糊其词,因为嘴巴叼着大头针不便说话。“你的袒领很棒,咱们再把腰身弄得更细一些!”

    “是不是太短了?”尤丽雅抗议,“我的大腿可没有我姐姐的漂亮。”

    “就这样吧,你犯不着在姐姐面前藏藏掖掖的。”卡琳安慰她。

    “我姐姐的模样勾魂摄魄,是不是?”尤丽雅端详挂在床上方的姐姐半身像。

    “她是美女蛇,”卡琳道,“那些家伙追她追得可凶呢,可是没有一个爱她!”

    “不,我爱她。”尤丽雅被触到了痛处。

    “是的,肯定。请原谅。”卡琳笑起来了,“人有两面性,是不是?这儿还得缝缝,你站直好吗?”

    过了一会儿,卡琳又向尤丽雅披露,拉雅娜何以失去了他的欢心。有一个从乡下来的漂亮小伙子被卡琳深深爱恋着,可拉雅娜却偷偷告诉小伙子,说卡琳原先是个男人,于是一切告吹。

    他们突然听到楼下有摔玻璃制品的劈啪声。

    两个穿黑皮茄克的壮汉冲迸厨房,抡起棒球棍就在厨房里劈劈啪啪地乱砸起来。米琦和莎洛特尖声喊叫,苏加尔急忙过来救助,罗伯特紧随其后。一只手猛然抓住罗伯特的手臂,将他拽到布帘后面,又死死地将他抱住。他感到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刀尖轻轻划开了他的皮肤。

    “别转身!”一个声音,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人的声音在警告他,“我要是真想结束你的狗命,你早就完了。”

    从厨房传来了痛苦的叫喊。锅釜哐啷作响,杯盘粉碎,瓷砖地上一片狼藉。

    “算你父亲走运,”那声音继续说,“他赌债未还,但还是活到了今天。他别把运气当福气啊。”

    “第一笔欠款我已经付了。”罗伯特气喘吁吁。

    “你们好好听着,别转身!”

    罗伯特感到刀尖的压力加大了。警笛声倏然愈来愈近。

    “委托我的人都是商人,不是杀手。”那声音继续平静地说,“你父亲该把那幢破房贱价卖掉。要守口如瓶。不准把发生的一切说出去,不得违背!”

    夜总会的大门被推开,警察拿着手枪冲了进来。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消失了,犹如一下子融化在空气里。罗伯特摸摸脖颈,深深吸气,想找个坐的地方。他汗流浃背。

    苏加尔把其中一个进攻者的下巴和膝盖骨揍烂了。受伤的家伙呻吟着,在匈牙利式红烧牛肉的残余物里直打滚。另一个打手被卡琳和米琦用杀猪刀制服了,莎洛特用脚全力蹬他的胫骨,痛得他嗷嗷直叫。尤丽雅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抬碎瓷片,苏加尔被她绊了一跤,倒在受伤者身上,又压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警察见到这个场景有些过分,就给夜总会的人戴上手铐,而且是手连手,旋即带到达维德大街警署,让他们坐在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警署的硬木板凳上,先叫他们纳闷一阵子再说。

    是谁派摩托巡逻队到“蓝香蕉”来的?罗伯特在哪里?苏加尔自鸣得意,一声不响。米琦坐在尤丽雅身旁。

    “本来我想当舞蹈演员,”米琦梦幻般地说,“那舞厅名叫‘马克西姆’。我当然也想去巴黎。巴黎,多美的名字啊,我想到巴黎去跳舞。怀着这样的理想,我先到圣保利来了。”

    “你感到这儿不好吗?”尤丽雅很惊奇地问。

    “好。我的情况不错。”米琦回答并叹息说,“只是我想有个家和孩子。但我们不要欺骗自己:男人最终要找可靠的女人!”

    “在圣保利生活不赖,”卡琳插话,“你会认识非常有趣的各种人。”他的假发滑了下来。

    “可有时你会想,这世上只剩下清一色的醉鬼了,”米琦伤感地摇摇头,“看不见别的人。”

    莎洛特突然想起,早晨她收到一封国外来信,是儿子寄来的。儿子往往是音信杳然,也从不来看她。这时,她从长裙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信封拆开,几张美元掉下来。她喘气,弯腰抬起。

    “儿子又寄钱来了,让我看电影。可是,我要进电影院干啥?我有电视看就行了。还是把钱存起来,节约点儿。”她微笑地说。

    走廊上有力的脚步声近了。罗伯特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拐过来直冲看守人员的办公桌。

    “我是罗伯特-克朗佐夫,是律师。”他说得理直气壮,警官进来时他又小声更正道,“未来的律师。”然后他立即提高嗓门,“请您立即释放我的同事和住户。他们只是想保护我的财产罢了。你们犯了一个大错,令人遗憾。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

    年轻的看守立正;警官还想解释什么。

    “干啥?”罗伯特问得直截了当,听起来不是发问,倒像是命令。年轻的看守只差没行军礼了。

    罗伯特这次交涉征服了夜总会这伙人的心。一回到“蓝香蕉”,苏加尔就开香槟。莎洛特乐得顾不上喝。

    “我是律师!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笑着向罗伯特祝酒。

    “棒极了!”米琦纵情叫喊,吻罗伯特。

    “很有风度。”卡琳点头赞扬,也赶紧过来吻罗伯特。

    苏加尔庄重地走向罗伯特,香槟酒在苏加尔身上开始发挥酒力了。

    “你可以对我称‘你’①了!”苏加尔说得很认真。

    ①“你”是家庭成员和朋友之间的称呼,表示亲密;一般用“您”这一尊称。

    罗伯特站起身。他们互相碰杯,饮酒,拥抱。

    莎洛特扯了扯尤丽雅的衣袖。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为何宁愿呆在圣保利当清洁工也不愿去别的城区。这儿总会有事情发生!”

    尤丽雅点头并且站起来。

    《教训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的开始几个节拍已经奏响。尤丽雅不知妙处何在。苏加尔痛楚地扭歪着脸。

    格拉夫不安。看样子有些神经质。他儿子的申诉被驳回,这是意料中的事。这期间马克斯已多次被审讯,每次长达数小时之久。他一再对办案人员讲述同一个故事:他上了别人的圈套。

    而格拉夫派人做的核查又毫无结果。他免除了“耳语者”的其他任务,专事核查,但根本没有查出什么能使马克斯得以解脱。

    格拉夫匆匆向孙子打了个招呼,儿媳问公公想吃点什么,他一口回绝,嗣后就倒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小扎东西。

    “我要你把它藏起来。”他把这一小扎东西递给儿媳妇。

    “这是什么?”

    “你只管保存,别问。”格拉夫说。

    “好吧。”她点头,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里面是两百万马克,现在你知道了。”

    她惊诧莫名。

    “两百万?这钱我怎么办?”

    “保管好了。”

    “放在屋里?”坦雅好生奇怪地问。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携款逃到国外去。你和这小家伙就有了保障。此外,里面还有一封信。你要完全按信上写的去做。”

    “出了什么事?”

    格拉夫无言以对。

    “你害怕了?”坦雅担心。

    “我一辈子都是战战兢兢的,”他喃喃地说,“所以我才这么苍老。危险意识使得我保持清醒。”

    “有这么危险吗?”坦雅这时蹲到地上,面对公公。

    格拉夫点点头:“他们想,他们已经控制了我。他们真是这样想的。”

    “谁?谁这样想?”

    “社会影响力大的商人们,还有受巨商贿赂的政客们。他们有的是钱,脏钱。钱是用毒品赚来的,又用房地产买卖把脏钱洗干净。他们想要整个城区,所以,我就成了他们的障碍。”

    “你考虑中途抽身退出吗?”她打量他。

    “我老了,不能自拔了!”格拉夫微笑,揉揉疲倦的双眼,同时起身。“老克朗佐夫明天出院,可以同他谈谈。他儿子会改变证词的。”蓦然,他又绝望地摇头。“他的儿子到底看见了谁?他把什么人同马克斯搞混了?天啊,到底是谁害死了拉雅娜?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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