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平想大叫让何忧逃命,喉咙唇舌却像消失一样,脖颈如被百斤锁链所禁锢,令她想回头再望一眼都做不到。她渐觉困顿,世界在眼前裂成碎片,仿佛置身于风暴之中,只是异常安静,声音一点点离她远去。
她的手指埋入雪中,渗出淡淡的红色,贴在雪上的脸已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泪的温热。她生性坚韧,极少哭泣,就连目睹师父遗体时都忍住了,此刻却泪水纵横,一半因毒性作用,一半来自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绝望。
她开始生出幻觉,割裂的苍白中出现众多扭动着的细线,像从土中苏醒的蚯蚓,五色斑斓,远处似有春风拂面而来,阳光和煦。她知都是假象,但又毫无道理地信以为真。这时,从遥远的寂静之中,她听到一声惊悚而惨烈的叫声。
她抬不起头,更没有心力去思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混沌中身子似被谁一把扶了起来,冷冽的气味灌入鼻腔。她失去了触觉和嗅觉,视觉也变得不可靠,但心灵潜藏的力量仍可突破感知的限制。她确信自己正被温柔地环抱,被人舍命相护,混着芸香的汤药味道则通过肌肤渗入了心田。
在她眼前,那些细线正向她移动过来,五彩斑斓逐渐蜕变为单调的黑黄相间,在经过的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细痕,于她身前半尺之处停下来,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在被那温柔的手揽着扣入怀中前的最后一刻,她看清了细线的真实面目。
它们长着圆头短尾,头尾之间金环耀眼,鳞片如云母般闪着滑腻的光泽。
她曾在山中见到过这种毒性猛烈的蛇,被其咬后,半柱香内必死。眼下围拢过来的毒蛇不下数十条,个个大张着口,眼中的光令人寒栗,下一刻便要群起而攻。这么大的毒量,中之当即刻毙命。
道平想推开正用身体护着自己的何忧,可惜连根手指都动弹不了,幽幽心道,我中了那恶人的毒,须臾将死,何必,何必再搭上你的性命?何忧若有感应,恰在这时紧了下扣住她的手,像是做答,道平便不纠结了。
世界忽然归于宁静,她躺在他的怀中,安稳地等待生命最后时刻的到来,心中平静。
怪的是,毒蛇迟迟未有动静。
过了许久,何忧松开了手,回头看时,毒蛇居然不知怎地已悄然退得没了踪影。他放道平俯卧在地,独自走去那树边查看。那恶人歪脖倒地,一动不动,皮肤上多处伤口已经黑紫,两眼兀自瞪着,已然中毒身亡。在他身边还有几条被扯断的蛇尸。
何忧伸手入他怀中,摸寻出些丸散膏药,细辨气味后,回来脱去了道平的袍子,将其中一种看似解麻痹之毒的药膏涂在她几处要穴之上,又给伤口处上了金创药。他几次试图抱起道平,将她带离那枯树附近,可惜臂力不济,所以只得坐在她身边,让她头枕在自己膝上躺在原地。
一炷香后,道平“嘤”的一声缓了过来,身体虽一下子还不能动,眼神已先恢复了清澈。她凝视着何忧,轻喘了几下,嘴唇翕动,发出声来:
“你快走罢。”
“我哪也不去。”何忧道,“他死了。”
“死了?”
“死得透透的。鞭子上的火光和药粉惊动了枯树洞中冬眠的毒蛇,他无防备之下被咬到,中了大量蛇毒,来不及自救就死了。”何忧语气中带着惊讶。
“那我们……我看到那些毒蛇围过来了,它们为何不咬我们就走了?”
“因为这个,”何忧拿出那怪枭的胃袋在道平的小脸前晃了晃道,“鹰隼乃蛇之天敌,想那怪枭亦然。这些毒蛇嗅觉灵敏,大概是闻到了这胃袋和肠子的气味,所以被逼得退走了。”
道平叹道:“这定是师父在天有灵,保佑着咱们呢。”
“对不起……”何忧忽然语气内疚道,“我以为我们逃不过了,才……”
道平知道他指的是扔掉经书之事。那是师父留给她的遗物,如今没了,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当时情形,她非那恶人的对手,与其人书俱失,不若让它永沉水底,况那份与自己共患难生死的心意,她怎会责怪何忧呢?
“物物而不物于物,”她道,“师父留给我的,可远不止一部经书,我都在这里记着哩。”她拍了拍胸脯,“况且我猜那经书上的内容,你早都一字不落的都记住了罢?”
“嗯……”何忧还想说些甚么。
“那就行啦。”道平阻住了话头,试着活动了下手脚,用下巴一点那恶人僵直的尸身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是玄凝阁的人,恐怕附近还有同伙,我们得快走!”
何忧点头,“你动得了么?”
道平咧咧嘴打趣道:“往常这话都是我问你,今天颠倒过来了。”
何忧轻轻一笑,自嘲道:“嗯,这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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