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世上还有甚么能令我惧怕,就是把你牵扯到这所有事中。”零露的声音中隐隐透出惶恐,她的心神仿佛回到了龙王庙那晦暗不明的大殿,淹没在暗流涌动的压抑之中。“我听师兄提到你后,几乎脱口否认,说你与六翮毫无关系,师兄非但不听,还追问我是否与你相识。我遂将前事相告。师兄听罢道:‘他是对你有恩,但这与你我所谈之事无关。’我这时已有些冷静,想到你那妹子与庆云庄暗通之事,也就明白了师兄怀疑得没错。况还有师兄不知,而我知道的,即他不知你本来姓祁,且藏有六翮制器的家族中确有一家姓祁。我不愿信你是那个祁家,却无从证实,所以一时说不出话。这时师兄语重心长道:‘师妹,同盟无异于秋虫蠹木,临清眼看将有场大乱,我事已毕,多留无益,明日即往北方走避,此一别少说半载不能相见,临行前为兄有几句话劝你。’我道:‘师兄有甚么嘱咐我?’
“师兄长叹一声道:‘再不久,你入龙华寺即满十年了,可怜你青春年华,却来受这种噬心折磨。这十年间,你想过一死了之,但为着师门血仇又不得不含忍偷生,直到如今。可师妹呵,你还能在这罗刹鬼窟中坚持多久?它早晚会把你吞噬得渣滓都不剩,那时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今日你我虽终于揪出了那告密之人,总算见到一点微光,但也仅仅如此,就已耗掉十年!你我还有几个十年?事到如今,便是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承认,同格悟相比,你我简直微不足道,费劲心力,只得伤其皮毛,于其根本毫无损害。你看那山东同盟,武林翘楚,与龙华寺为敌的后果尚将是分崩离析,放眼江湖,哪有靠得住的同伴?’
“多年以来,这是我头回在无绍师兄脸上看到颓丧焦躁,全然没了一贯的沉稳从容。当时不解,后来回想,才明白那实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次对我袒露心声。从前在宫中修行之日,我与他不大相熟,因劫难走到一起之后,我也从未像他看我那样,去仔细看过他。从踏上的这条险途开始,他便是我唯一的同伴,只因我视他为可倚赖的后盾,反将他心中的委曲忽略,从未揣摩过那阴阳脸孔下的真实表情。我只顾自己挣扎求存,同舟共济十年,竟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并肩同行之人。
“我竟去问他:‘师兄今日是怎么了?’
“师兄笑了。他一动,狂怒的半张脸更为狰狞,狂笑的半张脸更为狂荡,其实根本说不上是表情。但我分明看到了那乖谬面孔之后的第三张脸,读出了无奈和轻嘲。我忽然意识到,对我这个不长进的师妹,他心里大约藏了太多欲说还休的话。
“师兄道:‘我想给咱们寻条明路,跳出江湖的框框,把眼界展开。当今朝廷铲除甘露教的决意甚坚,与我二人利益可谓一致,靠上这座大山,你我才谈得上将来。’我一下想起了从前听到的种种传闻:‘朝廷?人说师兄为官府效力,难道真有其事?’师兄道:‘门路我已趟过,从前时机尚未成熟,所以没同你说。’我至此如梦方醒:‘原来是真的……那么七圣庙当晚……所以师兄写了那样一封信给同盟,自己根本未作现身的打算,是不是?’
“师兄道:‘没错,我既选择效命朝廷,还管他南宗北宗、正派邪党?只要是朝廷看不惯的,就是我清除的对象。’我道:‘当夜庙外纸锭中的硫磺松香,红柳甘草等助燃之物,也是师兄你掺进去的?’师兄只哼了一声,道句‘可惜!’我听过后心中五味杂陈,却发觉说不出半句规劝的话。这十年中我助恶,滥杀,罪迹斑斑,没有评判师兄的资格。
“师兄见我不语,于是道:‘下次见面时,我打算将你也引荐过去,在那之前,你需先将自己那份投名状备好。’我没懂他的意思,他又道:‘格悟处心积虑要得到的六翮,朝廷也很感兴趣,若能先格悟一步拿到线索,必是大功一件。凭我直觉,那魏家一定有事,你既识得魏还,再好不过,务必善加利用,挖出他与六翮的关系来!’
“我万没想到他要嘱我的竟是此事,一时难以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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